這是一首樂府,《樂府詩集》收入“雜曲歌辭”一類。魏晉以來,文人創作樂府詩往往有一個特點:總是圍繞著“古辭”(漢樂府)打轉轉,或擬古辭,或以古辭為引子生髮開去(當然也有棄古辭於不顧而自鑄偉辭的)。這種從古辭中尋找“母題”使創作上有所依傍的作法,已形成一個程式。南朝詩人寫樂府詩雖然也依這一程式,但卻出現另一種傾向,他們有時撇開漢樂府古辭,而直接上溯到《楚辭》中去尋找“母題”。比如,南齊王融和蕭梁費昶都寫過一首《思公子》,中心題旨就是采自《楚辭·九歌》:“風颯颯兮木蕭蕭,思公子兮徒離憂。謝朓的這首詩也屬於這種情況,其“母題”出於《楚辭·招隱士》:“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也就是說,詩人的創作靈感獲自《楚辭》,而所寫內容則完全是現實生活中的感受。在古老的“母題”之中,貫注了活生生的現實內容。蔓,蔓延;紅英,即紅花。春天,綠草如絲,蔥蔥茸茸,蔓延大地,繪寫出一派綠的世界;各種各樣的樹上,紅花競放,絢麗奪目。綠的氛圍,紅的點染,在鮮明的對比之中,烘托出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窈窕少女,目睹此景,心傷離情,不禁怦然心動,情思繾綣,不無惆悵地發出了感嘆:“無論君不歸,君歸芳已歇。”意謂:且不要說心上的人兒不回來,即使等到他回來,那絢麗的花朵早已凋謝了,那大好春光早已白白地流逝了,我那美妙的年華也早巳悄然飄去了。紅顏難久持。這裡,詩人不主要寫少女如何急切地等待著情人,如何急不可耐,而是著重寫她對於紅花的珍惜,對於大好春色的留戀,由此描寫出她思君、戀君的春一般的情愫,流露了“美人遲暮”的悵然之情。如此寫來,就把主人公的心態從一般的少女懷春,從感情的傾訴和宣洩,升華到了一種對春的珍惜、對時的留戀的理性高度,滲透出一種強烈的時間意識和生命意識。這樣,從景的描繪,到情的抒發,再到理性的升華,三者水乳交融般地融匯在一起了。所以,這是一首充滿了生命意識的景、情、理俱佳的好詩。詩雖短小,藝術風格卻頗具特色,體現了齊梁間詩歌創作雅俗結合的一種傾向。首先,從《楚辭》中生髮出來的母題,顯而易見帶有文人的雅、艷色彩,暗示了它與文人文學的關係;但詩人卻用南朝樂府民歌五言四句的詩歌形式,來表現這一古老“母題”,這便將原有華貴、雍雅的色彩悄悄褪去,淡化,使之在語言風格上呈現出清思婉轉,風情搖曳的特色。其次,詩寫春的景色逗引起春的情思,因景而生情,情景相生,短章逸韻,風姿綽約,這原是南朝樂府民歌的本色,是“俗”。然而在描寫筆法上卻頗具匠心,詩人在綠的氛圍中綴以紅花的點染,巧筆對比,著意渲染,流露出文人精心構制的痕跡,表現出“雅”。雅俗結合,創為佳構。另外,詩的用韻也值得一提。詩用仄韻,短促,急切,對表現出主人公惜春、惜時的時不我待的急切心情,起到很好的作用,呈現出語淺意深、韻短情長的藝術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