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闋詞,給人印象最深的當是它的構思。“雲藏鵝湖山”本是極平常的自然現象,但出現在作者筆下,劈頭就是“被誰偷了最高山?將謂六丁移取去,不在人間。”山被偷,已是相當新奇,何況又具體懷疑到六丁(道教神名,火神)身上,這就更加生動。一個極普通的題材,經這么一構思,便立覺妙趣橫生。上半闋說山已不在人間,這當然是故作的幻想,新巧一些也許並不足怪。可是下半闋說破山被雲遮的真象以後,仍然具有無窮的趣味,這是因為作者同樣採取了“直意曲一層說”的手法。本來是雲遮山,詞中卻說“曉雲閒”,“特地遮攔”;本來是風吹雲散,山嶽重現,詞中卻說“喜得東風收卷盡,依舊追還。”這裡,曉雲和東風同六丁神一樣具有生命,而且如若不去“追還”,山還會再次被偷去。藝術之不同於說教,原因之一就在於它是具有趣味性的精神產品;人們之所以能從藝術品那裡得到娛樂和享受,一定程度上也是由於它有趣味。本篇的作者章謙亨“嘗為浙東憲,風采為一時所稱,然蘊藉滑稽,不同流俗”(《絕妙好詞箋續鈔》)。這種獨特的個性,幫助作者從人們司空見慣的題材中發現情趣,並用幽默生動的語言表現出來,因而使詞篇具有強烈的藝術感染力。當然,風趣不是藝術的根本目的。藝術美應當是對生活美質的表現。拿這首詞來說,它的魅力的根本所在,乃是對“雲藏鵝湖山”這一美景的描繪。只是作者的手法過於巧妙,全篇雖然沒有正面描寫鵝湖山之秀美,但經過仔細品味,你不僅能看到山美,而且還能看到雲美。首先,作者在“猶怯春寒”的時節,冒著清晨的涼氣去“台上憑欄乾”,自然是由於此時的鵝湖山最美。這裡作者沒有直說山美,但他的情趣與追求本身就是一種暗示,引導著讀者對鵝湖山產生無限的嚮往。其次,六丁、曉雲、東風都是優美的,而構想出的偷、移取、收卷、追還等情節也如神話一樣美麗動人。再說,人冒著春寒去看山,不料山卻被六丁“偷取”,最後才有東風追還——人、神、雲、風形成你爭我奪的熱鬧場面,當然也是因為鵝湖山太美的緣故。最後,字面的表現雖然著墨較淡,但也不是一點沒有。比如“與天一樣白漫漫”描寫無邊的雲海,就給人以美的視覺享受。再如“春”日的時令,“曉”間的風光,也都使“雲藏鵝湖山”顯得更美辛棄疾閒居期思村時作有《玉樓春》詞戲賦雲山云:“何人半夜推山去?四面浮雲猜是汝。常時相對兩三峰,走遍溪頭無覓處。西風瞥起雲橫度,忽見東南天一柱。老僧拍手笑相夸,且喜青山依舊住。”章謙亨在鉛山曾訪問過稼軒期思故居。這首詞在構思上當受稼軒影響,當然也有他自己新的東西,對照讀之,當各知其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