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題《長歌續短歌》是從古樂府《長歌行》、《短歌行》化出的。關於“長歌”、“短歌”的命意有兩種說法:一是“言人壽命長短,各有定分,不可妄求”;一是“歌聲有長短,非言壽命也”。從傳留下來的歌詞看,長歌或短歌都是悲歌,用以抒發哀婉淒傷的感情。開頭二句緊扣詩題,有愁苦萬分,悲歌不已的意思。“破”“斷”二字,用得很奇特,但細細想來,也都入情入理。古人有“長歌當哭”的話,長歌當哭,淚灑胸懷,久而久之,那衣襟自然會破爛。杜甫有“白頭搔更短,渾欲不勝簪”(《春望》)的詩句,人到煩惱之至,無計可施的時候,常常會下意識地搔爬頭皮,白髮越搔越稀。這首詩的“斷”可能就是由杜詩的“短”生髮出來的。三、四句寫進見“秦王”的願望不能實現,因而內心更加鬱悶,象是烈火中燒,熾熱難熬。“秦王”當指唐憲宗。王琦說:“時天子居秦地,故以秦王為喻。”(《李長吉歌詩匯解》)李賀在世時,憲宗還能有所作為,曾採取削藩措施,重整朝政,史家有“中興”之譽。李賀對這樣的君主是寄託希望的。他在考進士受到排擠打擊之後,幻想自己能象馬周受知於唐太宗那樣,直接去見皇帝,以實現他的政治理想。五、六句具體描述自己苦悶的心情與清貧的生活,與開頭二句相照應、相補充。“渴飲壺中酒”,渴是“內熱”的表現,飲酒的目的在於平息內熱、消愁解悶;“飢拔隴頭粟”,為求見“秦王”不惜忍飢挨餓,靠從地里拔粟充飢。七、八句寫景。“淒涼四月闌,千里一時綠”,初夏已盡,盛夏來臨,草木蔥翠,生氣勃勃,原不會有淒涼之感的。然而“綠肥紅瘦”,萬花搖落,又不禁為之欷歔感嘆。下面的“千里”句,故意用歡樂的色調映襯悽苦的情懷,頗有“春物與愁客,遇時各有違”(孟郊《春愁》)的意味,這樣反覆渲染,有一唱三嘆之妙。詩人述懷從景物落筆,寄情於景,意味深長。後六句採用借喻、擬人等修辭手法,表面上寫景物,實際上寫人事。“夜峰何離離,明月落石底”。夜間的峰巒一個挨一個地排列著,黝黑而高,竟把那明朗的月亮遮得無影無蹤,真叫人納悶。“我”沿著那崎嶇的石徑四處尋覓,忽而發現它在高峰之外。峰巒阻隔,高不可攀,心中異常痛苦,因而慷慨悲歌,鬢髮也在不知不覺中變得更加蒼白,真是憂傷催人老啊!“夜峰”、“明月”等句喻意微婉。“明月”借喻唐憲宗,夜峰指代他身邊的卿相們,意思是憲宗為一些大臣所包圍,閉目塞聰,就象月亮為峰巒所阻隔,雖有明光,卻不能下達。這些表明詩人深知當時朝廷的弊病,欲向憲宗陳述便宜,以匡時救弊,然而“山”高“月”遠,投告無門,只有暗自憂傷而已。杜牧在《李長吉歌詩敘》中評李賀詩曰:“蓋《騷》之苗裔,理雖不及,辭或過之。《騷》有感怨刺懟,言及君臣理亂,時有以激發人意。乃賀所為,得無有是?”這首詩在立意和表現方法的運用上,都與《離騷》很相似。“夜峰何離離,明月落石底”,寄託遙深。詩人把自己的意志和情緒融化在生動的比喻和深邃的意境中,含蓄雋永,優美動人,頗得《離騷》的神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