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中有不少涉及音樂的作品,其中寫聽琴的詩作尤多,往借詠琴而言志,或借寫聽琴而抒情李頎的《琴歌》就是這樣的作品,它是詩人奉命出使清淮時,在友人餞別宴席上聽琴後所作。首二句交代聽琴的場合、時間、緣起以及演奏者。因酒興而鳴琴,可見其心情之暢達自適。著一“歡”字,渲染了賓主之間推杯換盞、其樂融融的熱鬧氣氛。“鳴琴”二字點題,提挈全篇。三、四句轉折一筆,不寫演奏,而寫夜景,描繪了一幅淒神寒骨、悄愴幽邃的深秋月色圖:月光如水傾瀉在靜默的城垣上,不時有烏鵲驚飛;銀霜滿樹,木葉蕭蕭,寒風吹衣,一派淒冷肅殺之氣。與前兩句所傳達的歡快融洽之情相比,這兩句則低沉壓抑,這是以哀景反襯樂情,即便秋氣凜然,但有酒有琴有知己就足以抵擋了。同時,它為下文寫彈琴作了鋪墊。五、六句寫初彈情景。“銅爐華燭燭增輝”這一句是陪襯,扣合首句“歡今夕”三字,表明酒宴已入高潮。銅爐薰染檀香,華燭閃爍生輝,在莊嚴華麗的氣氛中,廣陵客登場獻藝,格外引人注目。“初彈淥水後楚妃”,這一筆是直寫,交代演奏者所彈之曲的名稱,暗含其意。《淥水》是著名的古琴曲,此曲清空淡雅杜甫《淥水曲》說“浩歌《淥水曲》,清絕聽者愁”白居易《聽彈古淥水》中說“聞君古淥水,使我心和平。欲識慢流意,為聽疏泛聲。西窗竹陰下,竟日有餘清”;這些都表明此曲有清心怡情之效。 “楚妃”,也是一首當時廣為流傳的名曲,屬於深情綿邈之曲。七、八句從聽者反應的角度寫演奏者的高超技巧。一聲琴弦撥動,頓時萬籟俱寂,滿座為之陶然沉醉。“皆靜”二字形象地寫出人們徹耳聆聽琴歌的專注著迷的神態。愈是言其靜,就愈突出琴音樂勾魂奪魄的心靈穿透力,就愈烘托出“廣陵客”出神入化的演奏技巧。在這曼妙琴音的洗滌下,人們似乎忘記了塵世的酸辛,漠然了黑夜的漫長。蒼茫的高天之上,星子越來越少,天將放白,他們還沉浸在優美的鏇律中,恍然自失。良友佳朋相聚總是太短暫了,徜徉在琴歌中,這一夜是過得很快。“欲稀”二字巧妙地點明了演奏時間的持續,也照應了首句中的“歡”字,並為下文的直抒胸臆埋下伏筆。末尾兩句寫自己的感觸。詩人奉命出使清淮,別宴上縷縷琴音不禁牽動了他的無限鄉思。想到自己離家萬里,不知何日能還鄉,他必會暗自潸然垂淚。人生如白駒過隙,就不要如此奔波辛苦了,也許仕途之累使他深感厭倦了,他萌生了一種強烈的願望——歸隱。“敢告雲山從此始?”這個反問句是詩人的內心獨白,也是他聽了琴歌之後所得的人生啟悟。詩人曾在《不調歸東川別業》中說:“漸無匹夫志,悔與名山辭;紱冕謝知已,林園多後時。”《唐才子傳》中說李頎“性疏簡,厭薄世務”。性格疏放超脫的他,耐不得住官場的名韁利索的羈絆,爾虞我詐的算計,還不如這樣約三五知己飲酒鳴琴似閒雲野鶴般的生活來得逍遙自在。全詩寫時、寫景、寫琴、寫情,有條不紊,收放自然,“圓如貫珠”(《國雅品》卷二)。這首詩最值得賞玩的應該是詩人多方映襯、動靜結合,虛實相生的表現手法。誠如《詩筏》所言:“只第二句點出‘琴’字,其餘滿篇霜月風星,烏飛樹響,銅爐華燭,清淮雲山,無端點綴,無一字及琴,卻無非琴聲,移在箏笛琵琶觱篥不得也。”詩人通過營造意境、渲染氣氛、刻畫心理,生動形象地表現了琴歌之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