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詩十六句,按詩意可以分為兩個部分。前十二句為第一部分,後四句為第二部分。在第一部分中,每兩句又為一個層次,逐層推進,較為詳盡地描寫了女主人公真珠一夜間的活動及其複雜微妙的心情。“真珠小娘下青廓,洛苑香風飛綽綽。”這兩句開門見山,寫真珠身帶裊裊飄動的香風來到洛苑,有如仙姬神女自天而降。著一“下”字,又著一“飛”字,真珠飄然而至之狀宛如親睹,用字極為傳神。“寒鬢斜釵玉燕光,高樓唱月敲懸璫。”用《述異記》所載神女遺漢武帝玉釵,傳至昭帝時宮人共謀欲碎之,玉釵化為白燕升天事。這兩句寫真珠鬢間斜簪一支晶瑩閃光的玉釵,登上高樓,擊懸璫以為節,對月歌唱。“蘭風桂露灑幽翠,紅弦裊雲咽深思。”“紅弦”代指箏聲,蓋唐時箏弦為紅色。這兩句寫夜漸深沉,露冷風清,真珠猶自撫箏而彈,箏聲掩抑低徊,有如哽咽之聲,寄託著她幽怨的情思。對真珠的箏聲何以如此哀怨的問題,第七句作了解答:“花袍白馬不歸來。”原來是她心上的人兒遲遲未歸,故將滿懷愁緒寄托在怨聲之中。“花袍白馬”,寥寥四字,活畫出一個紈絝子弟的形象。第八句“濃蛾迭柳香唇醉”,言其蛾眉緊鎖,有如柳葉之迭而不舒;香唇緊閉,有如醉酒之緘默不語。這句刻畫了真珠若有所思的憂鬱神態。“金鵝屏風蜀山夢,鸞裾鳳帶行煙重。”“蜀山夢”,用宋玉《神女賦》楚襄王夢巫山神女事。“鸞裾鳳帶”,極言真珠妝飾之華麗。這兩句,上句意謂:“花袍白馬”終於不歸,真珠不得已倚屏風假寐,期望能如巫山神女一般,與自己的心上人在夢中相會。下句意謂:由於真珠身著鸞裾鳳帶,夢魂殢重難行,不能如巫山神女一般行雲行雨,故終未如願。不過這句乃是形象化的說法,其實是真珠由於憂心忡忡,終夜不能成眠,因而她所期待的夢境根本無從出現。“八驄籠晃臉差移,日絲繁散曛羅洞。”“八驄”,王琦以為當作“八窗”,且舉鮑照詩“四戶八綺窗”為證(見《李長吉歌詩匯解》卷一),其說近是。這兩句大意為:真珠於朦朧之中,恍惚覺得有亮光在眼前晃動,轉過臉一看,只見日光透過窗紗,絲絲縷縷射進屋中,原來天已大亮了。以上為第一部分。這十二句以真珠為主人公,以時間的推移為線索,場景則似在洛苑的一座高樓之上。這十二句留下了諸多懸念:如此一位多才多藝的美人,何以遭到她心上人的冷遇?她的那位“花袍白馬”徹夜不歸,又究竟去了何處呢?這些問題在第二部分的四句中作了解答。“市南曲陌無秋涼,楚腰衛鬢四時芳。”“楚腰”用楚靈王好細腰美人事,“衛鬢”用衛子夫因發多而美深得漢武帝寵幸被立為皇后事,比處皆借指“曲陌”中妓女的妖容冶態。這兩句意為:洛陽城南曲折的巷陌是妓女的聚居之地,那裡一年到頭熱鬧非常,濃妝艷抹的妓女多得如同四季盛開的鮮花。“玉喉窱窱排空光,牽雲曳雪留陸郎。”“陸郎”語出樂府《明下童曲》“陸郎乘班騅”,原指陳後主的狎客陸瑜,在此處可以理解為泛指那些時常光顧“曲陌”的紈絝子弟,或者理解為特指真珠的那位“花袍白馬”亦無不可。這兩句說:妓女們輕舒歌喉,歌聲美妙,嘹亮入雲,她們嬌態畢露,拉扯著那班盪子的衣衫,殷勤地挽留他們。以上四句,場景轉換到了“市南曲陌”,主人公也換成了“楚腰衛鬢”。這四句暗示出那位“花袍白馬”的行蹤,而真珠失寵的原因也就不言自明了。這首詩文字較為艱澀,寓意也較深曲,其主旨何在,頗費索解。當然,此詩有可能是一首紀實之作,詩人據所見或所聞,直書其事,以表達對真珠不幸遭遇之同情。如果聯繫李賀坎坷蹇塞的身世及其創作繼承了《楚辭·離騷》“美人香草”的比興傳統等因素來考慮,則更有可能是一首寄託了個人身世之感的作品。詩人通過娼妓妖媚惑人、名姝反遭冷落這一鮮明的對比,揭露了蘭蕙摧折、蕭艾方滋的社會現實,抒發了自己懷才不遇、有志難酬的牢騷憤懣之情。姚文燮注《昌谷集》,以史證詩,雖多穿鑿附會,但他指出此詩“託言以明所遇之不偶”,可謂先得我心,故其言對理解此詩的主旨頗有啟示。這首詩的藝術特色,有兩點較為顯著:第一,結構奇突,通過反跌的手法,有力的強化了主題。這首詩的結構很不勻稱,前一部分為十二句,後一部分只有四句。前十二句詩人用濃墨重筆,從才藝出眾、氣質雍容、姿色美艷、妝飾華貴、感情深沉專一等各個側面,精心地刻畫出一個動人的美女形象。但後四句陡然逆轉,卻又把這一形象的價值輕輕地一筆勾銷了。而且前十二句越是把真珠描繪得可愛可貴,其結果卻是她越被反跌得可嘆可悲。這種奇突的結構形式,更加深刻地突出了真珠這一人物的悲劇命運,有力地強化了全詩的主題。第二,大量使用華麗的詞藻,構成斑爛多采的藝術境界。李賀遣詞,力求華貴艷麗。在此詩中,風是“香風”,弦是“紅弦”,唇是“香唇”,喉是“玉喉”,洞是“羅洞”。詩中又點綴了許多富於美感的事物,號“蘭風桂露”、“花袍白馬”、“濃蛾迭柳”、“金鵝屏風”、“鸞裾鳳帶”、“楚腰衛鬢”等等。故而詩中鏤金錯玉,一片珠光寶氣,構成了一種斑爛多采的藝術境界。這種境界與女主人公真珠的身份十分相稱,為更好地烘托氣氛、刻畫人物,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