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的這首《公無渡河》開篇就將巨筆伸向了蒼茫遼遠的往古——“黃河西來決崑崙,咆哮萬里觸龍門”!中以突兀驚呼之語,寫它在霎那間衝決力量和氣勢的象徵——橫亘天地的崑崙山;隨即挾著雷鳴般的“咆哮”,直撞“萬里”之外的“龍門”(今山西河津縣西北)。詩人只寥寥兩筆,就在“崑崙”、“龍門”的震盪聲中,展現了“西來”黃河的無限聲威。“波滔天,堯咨嗟”!滔天巨浪吞噬了無數生民,茫茫荒古,頓時充斥了帝堯放勛的浩然嘆息:因為詩中用的是三言短句,這嘆息之音,聽來便愈加激切。於是,“大禹”出現了。大禹治水的神話傳說,本可以激發詩人的許多奇思。但此節重在描述黃河,故詩中僅以“大禹理百川”四句帶過,以表現桀驁狂暴的洪水在這位英雄腳下的馴服。 然而,在“殺湍堙洪水”的近景上,詩人添了幾聲大禹之子“兒啼”,“兒啼不歸家”,寥寥五個字就使一位為公忘私、“三過家門而不入”的治水英雄風貌,由此躍然紙上。黃河的荒古之害從此驅除,但它的浪波在洶湧歸道之際,卻在兩岸留下了“茫然風沙”! 以上一節從荒古的河害,寫到滔天洪水的平治。 不僅展現了黃河那西“決崑崙”、東“觸龍門”的雄奇之境,更讓讀者從它 “波滔天”的歷史危害中,領略了它所獨具的狂暴肆虐之性。為下文作足了鋪墊。 而今,那白髮之叟,竟想“憑河”(涉水渡河)而渡,難道就不怕被它吞沒?詩之後一節,正以極大的困惑,向悲劇主人公發出了呼喊:“被發之叟狂而痴,清晨臨流欲奚為?”這呼喊仿佛是“狂夫”之妻的陡然驚呼!因為詩人緊接狂夫“臨流”之後,就急速推出了那位“旁人不惜妻止之”的深情妻子。於是,全詩的情景發生了驚人的突變:在轟然震盪的浪濤聲中,詩人自身隱去了,眼前只留下了一位悲慟而歌的蓬髮婦人:“虎可搏,河難憑。公果溺死流海湄(水邊)。有長鯨白齒若雪山,公乎!公乎!掛罥於其間!”詩中以誇張的筆墨,痛歌狂叟的溺死浪波,終於作了巨若“ 雪山”的鯨齒冤魂。這景象是恐怖的。何況又從“援箜篌而歌” 的狂夫之妻的慟哭聲中寫來,更覺有一種天鏇地轉、惻怛號泣之悲。那“公乎!公乎”的呼叫,聲聲震顫在讀者耳邊,實在令人不忍卒聽。結尾詩人陡變雙行體為單行,似乎被悲憤籠罩,無以復言,便擲筆而嘆:“箜篌所悲竟不還!”全詩就這樣結束了。黃河的裂岸濤浪卻還在洶湧,“ 狂夫”之妻的惻怛號泣還壓過浪波,在長天下迴蕩!從詩中對黃河的描述看,它那狂暴肆虐、滔天害民之形,似乎頗有象徵意味;至於“白齒若雪山”的“長鯨”,似乎更是另有所指。倘說它是對猖獗“河北”的安史之亂的隱喻(如《北上行》一詩,即以“奔鯨夾黃河”喻安祿山之亂軍),那么“臨流”“憑河”的“披髮之叟”又喻指誰?或者這只是一首抒寫《公無渡河》“本事”的悲歌,並無其它寄寓之情? 可以肯定:古歌中“白首狂夫”的渡河故事,經過李白的再創造,帶有了更強烈的悲劇色彩。那位“狂而痴”的披髮之叟,似乎正苦苦地追求著什么。其中未嘗沒有詩人執著追求理想的影子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