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
小標題“戲林推”,黃升《花菴詞選》作:“戲呈林節推鄉兄。”節推就是推官。首句“躍馬長安”,指林推官騎馬巡行首都的街市。長安本為漢、唐京師,這裡用來借指臨安(今浙江杭州)。他與作者同鄉,家在福建莆田縣,現在供職於京師,年復一年,長期以客舍為家,而在家之日倒反而如寄旅之客一般,十分短暫。接下兩句,從“客舍似家”引出林推官的日常生活。白天是將錢沽酒豪飲,更無別事。“無何”,見《漢書·袁盎傳》:“南方卑濕,絲(即盎)能日飲,無何,說王母及而已。“師古曰:“無何,言更無餘事。”晚間則高燒紅燭,通宵賭博。作者在另一首《菩薩蠻》戲林推是亦說:“小鬟解事高燒燭,群花圍繞樗蒲局,道是五陵兒,風騷滿肚皮。玉鞭鞭玉馬,戲走章台下。笑殺灞橋翁,騎驢風雪中。”可見林推官是在妓院中進行賭博。“呼盧”,指呼“盧”的聲音。《晉書·劉毅傳》:“後在東府聚,樗蒲大擲,一判至數百萬……毅次擲得雉,大喜,褰衣繞床叫。謂同坐曰:‘非不得盧,不事此耳。’裕惡之,因挼五木久之,曰:‘老兄試為卿答。’既而四子皆黑,其一子轉躍未定。裕喝之,即成‘盧’焉。”五木類似骰子,五子全黑稱為“盧”,擲得“盧”便獲全勝,所以賭徒們都連聲呼“盧”。對於同鄉友人這樣的生活方式,作者是深感不安的,所以下片就著重在勸慰和激勵。下片“易挑”兩句運用對比,一方面是家鄉對丈夫的愛情忠貞不渝的妻子,另一方面是京師妓院中三心兩意的美人。“錦婦機中字”,見《晉書·竇滔妻蘇氏傳》所載:“滔,苻堅時為秦州刺史,被徙流沙。蘇氏思之,織錦為回文璇圖以贈滔。宛轉循環以讀之,詞甚淒婉。”作者認為,林推官妻子的真摯情意猶如蘇氏錦織回文那樣明確易解,而妓女變化多端的心事卻是難以捉摸,相形之下,應該珍惜妻子對自己的一片深情。最後兩句筆鋒一轉,陡然振起,“男兒西北有神州”,這句話是全詞中心思想所在,作者慨然指出,大丈夫生當國家難之秋,應以收復中原為己任。“忽醒然,成感慨,望神州。可憐報國無路,空白一分頭。楊炎正《水調歌頭》)“浪說胸吞雲夢,直把氣吞殘虜,西北望神州。”戴復古《水調歌頭》)這是多少愛國志士一致的心愿。末句針對上片林推官沉湎於聲色的生活,希望他不值得為那些水西橋畔的妓女拋灑淚水,而是要振作起來,有所作為,為恢復中原增添一分力量。
賞析二
此詞是劉克莊為規勸林姓友人而寫的一篇佳作。飲酒狎妓,原是文人津津樂道的快事。但時值國運衰頹,時勢艱危,詞人早已沒有了心思。因此對林姓友人的縱酒狎妓生活深感惋惜和遺憾。因而寫詞予以規勸,頗具辛派詞人特色。詞的上片極力描寫林的浪漫和豪邁。“ 年年躍馬長安市,客舍似家家似寄 ”言其久客輕家 。“長安”借指南宋都城臨安(今杭州)。年年馳馬於繁華的都市街頭,視客舍(借指酒樓妓館)如家門而家門反象寄居之所,可見其性情之落拓 。“ 青錢換酒日無何,紅燭呼盧宵不寐”則具言其縱情遊樂。二句蓋從杜甫《偪側行贈畢四曜》“ 速宜相就飲一斗,恰有三百青銅錢”及晏幾道《浣溪沙 》“戶外綠楊春系馬,床前紅燭夜呼盧”等語化出。“無何”即無事,“呼盧”指賭博。日夜不休地縱酒浪博 ,又可見其生活之空虛。作者在其它詞作中也提到過這位林姓朋友的狎妓縱慾生活,可以互參。如此描寫,表面上是對林的豪邁性格的讚賞 ,實際上則是對林的放蕩行為的惋惜。下片就點對林的規箴。“ 易挑錦婦機中字,難得玉人心下事?”二句對舉成文,含蓄地批評他迷戀青樓、疏遠家室的錯誤。妻子情真意切,忠實可靠,妓女水性楊花,朝秦暮楚 ,一點也不值得信賴 。結末“男兒西北有神州,莫滴水西橋畔淚”二句熔裁辛棄疾《賀新郎·同父見和再用韻答之 》“我最憐君中宵舞,道男兒到死心如鐵”及《水調歌頭·送施密聖與帥江西》“ 同賤子親再拜:西北有神州”等句意,熱情而嚴肅地呼喚林某從偎紅倚翠中解脫出來,立志為收復中原建立一番功業。“ 水西橋”是當時妓女聚居的一個地方,“莫滴水西橋畔淚 ”即不要同那些妓女們混在一起,灑拋那種無聊的傷離恨別之淚。這樣的規箴,辭諧而意甚莊,“旨正而語有致 ”(《藝概》評後村詞語)。末二語尤見壯心 ,“足以使懦夫有立志”(《白雨齋詞話》評此詞語)。總之,這首詞的情感格調是非常高的。詞中充滿著一種高揚的愛國主義激情,對聲色犬馬的糜爛生活極其不屑 ,讓人讀後擊節佩賞 。其藝術風格上的特色是:氣勁辭婉,中剛外柔。作者對他這位朋友的荒於狎妓是非常惋惜的,從篇末二句一揚一抑的情感落差來看,甚至頗有點慍怒。但用來表達此種惋惜和慍怒的言語卻十分委婉 ,心中激昂慷慨 ,筆下溫厚和平,摧剛為柔達爐火純青的地步。此詞章法亦甚精巧,上片寫人,下片致意,既各有所重,又相得益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