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
其一《登岳陽樓》二首都是七言律。其中第一首是詩人寫岳陽樓的開篇之作,所以精心打造,鄭重其事。首聯寫岳陽樓的地理位置,先從大處著墨,以洞庭湖和長江為背景,在一個巨觀視野中隆重推出岳陽樓。“洞庭之東江水西”,詩人在一句七字之中,巧妙地運用了“東”“西”兩個方位詞,並以湖、江系之,則岳陽樓之所在,如或可見。而後再寫舉目所見,為“簾旌不動夕陽遲”。這一句是全詩寫景濃墨重彩的一筆,看似平常,實則細膩。“簾旌”為近景,“夕陽”為遠景,近景遠景合而為一,詩人的視線由近及遠地掃描,逐漸放開,融入那蒼茫的暮色中。不動的簾旌,表明湖面風平浪靜;遲落的夕陽,提示著傍晚的安詳。這樣富有詩情畫意的情境,不禁引起詩人豐富的遐想。詩的頷聯從靜態舒緩的景物描寫中振起,轉而為強烈的抒情。仿佛是音樂的變奏,這兩句詩似乎是在重複上面的主題,風格卻又迥然不同了。“登臨吳蜀橫分地”,也是在說登臨的地理位置,卻加入了厚重的歷史感;“徙倚湖山欲暮時”,也是在寫黃昏時分登樓觀景,卻融入了些許悵惘之情。這樣的漸變,是一種烘托,是一種過渡,是一種物我兼融的摹狀。在這裡,詩人的主體形象不經意地、自然而然地出現在詩中,他在思索,在徘徊,在融情入景,在借景抒懷。經過前面的蓄勢,詩人終於在頸聯以近於直呼的方式,發出了最高亢最強烈的吶喊:“萬里來游還望遠,三年多難更憑危。”這兩句詩,道出了一個亡國之臣心中的憤懣。“萬里”與“三年”對舉,分別從空間、時間的跨度上來敘述其事,收到了雙重疊加的藝術效果,讀之讓人感慨萬分。詩人的“萬里來游”不過是萬里逃難的高雅說法,但是又無可奈何。心中的苦悶,只好在“遠望”中消解。“三年多難”,本來已經不勝觳觫,卻還要在這裡登高臨危,讓人不堪忍受。詩意至此,已經一波三折,千迴百轉,把感情推向了極致。詩的最後一聯,顧影自憐,以無限悲涼的身世之慨收束全篇。此時,詩人已屆四十,到了不惑之年,所以言“白頭”;不說傷今,而言“弔古”,含蓄蘊藉,意味深長;“風霜”明指自然事物,實喻社會現實,語意雙關;而“老木滄波”更是包裹詩人形象的一件外衣,無限悲恨。這一聯似乎是詩人自語,未老先衰頭已白,為國事,為家事,為自己,為那些與自己一樣國破家亡的同鄉們焦慮、憂愁,弔古傷今,感懷傷時,在秋霜的季節里,更覺時世如風霜相逼,冷峭之極。那衰老的枯木、那蒼涼的湖面,就像是作者自己。淪落天涯無盡的淒涼,國破家亡的無限悲痛,一切盡在不言中其二第一首寫登樓,而第二首轉寫景和歸途。詩人登上岳陽樓,看到的是“天入平湖晴不風,夕帆和雁正浮空。”這就描繪了多種景物:天空、湖水、倒影、夕日、大雁,構成了洞庭湖獨有的美景。表面上“晴不風”三字略顯俗套,但這正和“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有相同韻味,不加修飾,只是寫的是湖水之壯美,這更顯手法獨特。第二聯寫人亦寫景,而且再次點明時間是傍晚時分。第三聯起,開始寫詩人的歸途了,而且又再一次將詩句引向了景物,向北看,見白草稀稀,向南望則見楓葉紅紅,這一聯的描寫將整首詩推向高潮,對仗工整,別有韻味。最後兩句就是寫詩人只顧觀景,寫著的詩到了江陵還未完,這就從側面襯託了長江洞庭之間風光之好。整首詩的感情同第一首一樣,是“憂”的,因為兩首詩記述的為同一系列的事,其感情也是相同的,只是被隱藏了,這首詩實際上表達了北宋國亡後,作者只能觀景排憂之情。
賞析二
首詩的意境是十分寬闊宏偉的。詩的頷聯“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是說廣闊無邊的洞庭湖水,劃分開吳國和楚國的疆界,日月星辰都象是整個地飄浮在湖水之中一般。只用了十個字,就把洞庭湖水勢浩瀚無邊無際的巨大形象特別逼真地描畫出來了。杜甫到了晚年,已經是“漂泊西南天地間”,沒有一個定居之所,只好“以舟為家”了。所以下邊接著寫:“親朋無一字,老病有孤舟。”親戚朋友們這時連音信都沒有了,只有年老多病的詩人泛著一葉扁舟到處飄流!從這裡就可以領會到開頭的兩句“昔聞洞庭水,今上岳陽樓”,本來含有一個什么樣的意境了這兩句詩,從表面上看來,意境象是很簡單:詩人說他在若干年前就聽得人家說洞庭湖的名勝,今天居然能夠登上岳陽樓,親眼看到這一片山色湖光的美景。因此清人仇兆鰲就認為:“‘昔聞’、‘今上’,喜初登也。”(《杜詩詳註》)但僅這樣理解,就把杜詩原來的意境領會得太淺了。這裡並不是寫登臨的喜悅;而是在這平平的敘述中,寄寓著漂泊天涯,懷才不遇,桑田滄海,壯氣蒿萊……許許多多的感觸,才寫出這么兩句:過去只是耳朵里聽到有這么一片洞庭水,哪想到遲暮之年真箇就上了這岳陽樓?本來是沉鬱之感,不該是喜悅之情;若是喜悅之情,就和結句的“憑軒涕泗流”連不到一起了。我們知道,杜甫在當時的政治生活是坎坷的,不得意的,然而他從來沒有放棄“致君堯舜上,再使風俗淳”的抱負。哪裡想到一事無成,昔日的抱負,今朝都成了泡影!詩里的“今”、“昔”兩個字有深深的含意。因此在這一首詩的結句才寫出:“戎馬關山北,憑軒涕泗流”,眼望著萬里關山,天下到處還動盪在兵荒馬亂里,詩人倚定了闌乾,北望長安,不禁涕泗滂沱,聲淚俱下了。這首詩,以其意境的開闊宏麗為人稱道,而這意境是從詩人的抱負中來,是從詩人的生活思想中來,也有時代背景的作用。清初黃生對這一首詩有一段議論,大意說:這首詩的前四句寫景,寫得那么寬闊廣大,五、六兩句敘述自己的身世,又是寫得這么淒涼落寞,詩的意境由廣闊到狹窄,忽然來了一個極大的轉變;這樣,七、八兩句就很難安排了。哪想到詩人忽然把筆力一轉,寫出“戎馬關山北”五個字,這樣的胸襟,和上面“吳楚東南坼,乾坤日夜浮”一聯寫自然界宏奇偉麗的氣象,就能夠很好地上下襯托起來,斤兩相稱。這樣創造的天才,當然就壓倒了後人,誰也不敢再寫岳陽樓的詩了。黃生這一段話是從作詩的方法去論杜詩的,把杜詩的意境說成是詩筆一縱一收的產物,說意境的結構是從創作手法的變換中來。這不是探本求源的說法。我們說,詩的意境是詩人的生活思想從各方面凝結而成的,至於創作方法和藝術加工,鍊字鍊句等等,只能更準確地把意境表達出來,並不能以這些形式上的條件為基礎從而醞釀成詩詞的意境。昔人探討創作問題,偏偏不從生活實踐這方面去考慮,當然就不免倒果為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