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
篇的開頭借一件古物興起對前朝人、事、物的慨嘆。“折戟沉沙鐵未銷,自將磨洗認前朝。”這兩句意為折斷的戰戟沉在泥沙中並未被銷蝕,自己將它磨洗後認出是前朝遺物。在這裡,這兩句描寫看似平淡實為不平。沙里沉埋著斷戟,點出了此地曾有過歷史風雲。戰戟折斷沉沙卻未被銷蝕,暗含著歲月流逝而物是人非之感。正是由於發現了這一件沉埋江底六百多年,銹跡斑斑的“折戟”,使得詩人思緒萬千,因此他要磨洗乾淨出來辨認一番,發現原來是赤壁之戰遺留下來的兵器。這樣前朝的遺物又進一步引發作者浮想聯翩的思緒,為後文抒懷作了很好的鋪墊。“東風不與周郎便,銅雀春深鎖二喬。”這後兩句久為人們所傳誦的佳句,意為倘若當年東風不幫助周瑜的話,那么銅雀台就會深深地鎖住東吳二喬了。這裡涉及到歷史上著名的赤壁之戰。這對於詩人而言是相當清楚的,因為杜牧本人有經邦濟世之才,通曉政治軍事,對歷史時事是非常熟悉的。眾所周知,赤壁之戰吳勝曹敗,可此處作者進行了逆向思維大膽地構想,提出了一個與歷史事實相反的假設。假若當年東風不幫助周瑜的話,那結果會如何呢?詩人並未直言戰爭的結局。而是說“銅雀春深鎖二喬”,銅雀台乃曹操驕奢淫樂之所,蓄姬妾歌姬其中。這裡的銅雀台,讓人不禁聯想到曹操風流的一面,又言“春深”更加深了風流韻味,最後再用一個“鎖”字,進一步突顯其金屋藏嬌之意。把硝煙瀰漫的戰爭勝負寫得如此蘊藉,實在令人佩服。
賞析二
這首詩是作者經過赤壁(即今湖北省武昌縣西南赤磯山)這個著名的古戰場,有感於三國時代的英雄成敗而寫下的。詩以地名為題,實則是懷古詠史之作。發生於漢獻帝建安十三年(208)十月的赤壁之戰,是對三國鼎立的歷史形勢起著決定性作用的一次重大戰役。其結果是孫、劉聯軍擊敗了曹軍,而三十四歲的孫吳軍統帥周瑜,乃是這次戰役中的頭號風雲人物。詩篇開頭借一件古物來興起對前朝人物和事跡的慨嘆。在那一次大戰中遺留下來的一支折斷了的鐵戟,沉沒在水底沙中,經過了六百多年,還沒有被時光銷蝕掉,現在被人發現了。經過自己一番磨洗,鑑定了它的確是赤壁戰役的遺物,不禁引起了“懷古之幽情”。由這件小小的東西,詩人想到了漢末那個分裂動亂的時代,想到那次重大意義的戰役,想到那一次生死搏鬥中的主要人物。這前兩句是寫其興感之由。後兩句是議論。在赤壁戰役中,周瑜主要是用火攻戰勝了數量上遠遠超過己方的敵人,而其能用火攻則是因為在決戰的時刻,恰好颳起了強勁的東風,所以詩人評論這次戰爭成敗的原因,只選擇當時的勝利者—周郎和他倚以致勝的因素—東風來寫,而且因為這次勝利的關鍵,最後不能不歸到東風,所以又將東風放在更主要的地位上。但他並不從正面來描摹東風如何幫助周郎取得了勝利,卻從反面落筆:假使這次東風不給周郎以方便,那么,勝敗雙方就要易位,歷史形勢將完全改觀。因此,接著就寫出假想中曹軍勝利,孫、劉失敗之後的局面。但又不直接鋪敘政治軍事情勢的變遷,而只間接地描繪兩個東吳著名美女將要承受的命運。如果曹操成了勝利者,那么,大喬和小喬就必然要被搶去,關在銅雀台上,以供他享受了。(銅雀台在鄴縣,鄴是曹操封魏王時魏國的都城,故地在今河北省臨漳縣西。)後來的詩論家對於杜牧在這首詩中所發表的議論,也有一番議論。宋人許?《彥周詩話》云:“杜牧之作《赤壁》詩,……意謂赤壁不能縱火,為曹公奪二喬置之銅雀台上也。孫氏霸業,系此一戰。社稷存亡,生靈塗炭都不問,只恐被捉了二喬,可見措大不識好惡。”這一既淺薄而又粗暴的批評,曾經引起許多人的反對。如《四庫提要》云:“(許?)譏杜牧《赤壁》詩為不說社稷存亡,惟說二喬,不知大喬乃孫策婦,小喬為周瑜婦,二人入魏,即吳亡可知。此詩人不欲質言,故變其詞耳。”這話說得很對。正因為這兩位女子,並不是平常的人物,而是屬於東吳統治階級中最高階層的貴婦人。大喬是東吳前國主孫策的夫人,當時國主孫權的親嫂,小喬則是正在帶領東吳全部水陸兵馬和曹操決一死戰的軍事統帥周瑜的夫人。她們雖與這次戰役並無關係,但她們的身分和地位,代表著東吳作為一個獨立政治實體的尊嚴。東吳不亡,她們決不可能歸於曹操;連她們都受到凌辱,則東吳社稷和生靈的遭遇也就可想而知了。所以詩人用“銅雀春深鎖二喬”這樣一句詩來描寫在“東風不與周郎便”的情況之下,曹操勝利後的驕恣和東吳失敗後的屈辱,正是極其有力的反跌,不獨以美人襯托英雄,與上句周郎互相輝映,顯得更有情致而已。詩的創作必須用形象思維,而形象性的語言則是形象思維的直接現實。如果按照許?那種意見,我們也可以將“銅雀春深鎖二喬”改寫成“國破人亡在此朝”,平仄、韻腳雖然無一不合,但一點詩味也沒有了。用形象思維觀察生活,別出心裁地反映生活,乃是詩的生命。杜牧在此詩里,通過“銅雀春深”這一富於形象性的詩句,即小見大,這正是他在藝術處理上獨特的成功之處。另外,有的詩論家也注意到了此詩過分強調東風的作用,又不從正面歌頌周瑜的勝利,卻從反面假想其失敗,如何文煥《歷代詩話考索》云:“牧之之意,正謂幸而成功,幾乎家國不保。”王堯衢《古唐詩合解》也說:“杜牧精於兵法,此詩似有不足周郎處。”這些看法,都是值得加以考慮的。杜牧有經邦濟世之才,通曉政治軍事,對當時中央與藩鎮、漢族與吐蕃的鬥爭形勢,有相當清楚的了解,並曾經向朝廷提出過一些有益的建議。如果說,孟軻在戰國時代就已經知道“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的原則,而杜牧卻還把周瑜在赤壁戰役中的巨大勝利,完全歸之於偶然的東風,這是很難想像的。他之所以這樣地寫,恐怕用意還在於自負知兵,借史事以吐其胸中抑鬱不平之氣。其中也暗含有阮籍登廣武戰場時所發出的“時無英雄,使豎子成名”那種慨嘆在內,不過出語非常隱約,不容易看出來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