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別具一格的告別詞,它描寫了兩位飽受壓抑而又不甘屈服的狂士的離別。憂憤深沉、豪情激越,表現了辛派詞人的特色。詞的上片寫連夜起程,王邁為其送行。起句“束縕宵行十里強”,開門見山地描寫連夜而行的情狀。一枝火把引路,來到十里長亭,點出餞別之意。“束縕”,是亂麻捆起來,做成照明的火把,“宵行”,由《詩經·召南·小星》:“肅肅宵征,夙夜在公”轉化而來,暗示遠行勞苦之意。“挑得詩囊,拋了衣囊。”表現了書生本色,詩囊里都是他的心血結晶,那肯輕易拋掉呢!詩囊里裝著他的詩篇,也裝著他的一腔豪情滿腹抑鬱。“天寒路滑馬蹄僵”,一個“僵”字,寫盡了艱苦之狀。雖在說馬,但行人顛簸於馬背,冒著寒風,艱難趕路的情景,已躍然紙上。下句的“王郎”即王實之。劉克莊稱讚他:“天壤王郎。數人物方今第一。”(《滿江紅·送王實之》)反映出對他的敬重、賞識。在劉克莊奔赴廣東之際,他夜半相送情誼之真摯,已然可知。劉克莊自稱“劉禹錫”,是以銳意改革而屢受打擊的劉禹錫自比。劉禹錫曾因諷刺朝中新貴被貶。劉克莊則因《落梅》詩中有“東風謬掌花權柄,卻忌孤高不主張”之句,被人指為“訕謗當國”而被罷官。在此之前,他已被三次削職。他在《病後訪梅九絕》中有一首詩說:“夢得因桃數左遷,長源為柳忤當權。幸然不識桃並柳,卻被梅花累十年!”其憤慨悵然之情,及其清品傲骨,表現得非常清楚,與唐代的詩豪劉禹錫相比,亦覺無愧。此時到廣東做路一級的官,他“不以入嶺為難”,然內心如劉禹錫式的不平之氣,是不會遽然消失的。過片“酒酣耳熱說文章”,從結構上說,是上片情節的結局。又是可作為下片的開端,順勢翻出新的情節,安排頗顯匠心。“酒酣耳熱”表現了酒逢知己的歡樂,同時又是詞人熱情奮發,興會正濃的時刻。詞人避開朋友間碰杯換盞的次要情節,而徑直寫出“說文章”的一幕,可謂善於剪裁。“說文章”極含蓄地暗示他們對時事的評論、理想的抒發,以及對憂憤的傾泄。王實之秉性剛直,豪氣乾雲人稱子昂、太白。劉克莊也是言談雄豪,剛直無畏。“驚倒鄰牆,推倒胡床”兩句,正是他們這種英豪氣質的形象表現。前句寫客觀反響,後句寫人物舉動。兩個狂士捋袖豁拳,乘著酒興指點江山,語驚四座,全無顧忌,鄰座驚傻觀者豎發,全與我無關。這種形象的誇飾淋漓盡致地張揚了二人的豪氣。“旁觀拍手笑疏狂”,作者構想,若有旁觀者在此,必定拍手笑我二人疏狂。“疏狂”,意為不受拘束,縱情任性。“拍手笑”是一種不被他人理解的表現,對狂者來說不足懼,倒起著反襯作用。劉克莊與王實之在志士受壓、報國無門的時代,將心頭的積鬱,化為激烈的言詞、不平常的行動,自然會被稱為“疏狂”。“疏又何妨,狂又何妨!”態度明確堅定,可謂狂上加狂,雄放恣肆,豪情動人。有此一句,通篇振起。這首詞把一次友人的餞別,被詞人裝點地很像一出動人的獨幕劇。在形象描寫中,著重寫人物的動態,從中表現感情的發展變化,始而愁苦,繼而激憤,最後是慷慨奔放,以“風霆驚座”、衝決鄰牆之勢,將劇情推向高潮,避免了議論。在劉克莊的詞中,是很有特色的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