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杜牧遊覽江南時寫的詩。潤州,治所在今江蘇鎮江。向吳亭在丹陽縣南面。首句起勢恢弘。詩人登上向吳亭,極目東望,茫茫千里,一片清秋景色,給人一種極荒忽無際的感覺。詩人的萬端思緒,便由登覽而觸發,大有紛至沓來之勢。詩從眼前的景色寫起,再一筆宕開,追憶起昔年遊覽的情形。“放歌”二字可見當年酣舞狂歌的賞心樂事,如今舊地重遊,恰逢惹愁的高秋季節,神往之中隱含著往事不再的悲哀。這一聯,一景一情,寫詩人初上亭來的所見、所感,並點出時間、地點、事由。頷聯沒有續寫昔年遊覽的光景,而是以不儘儘之,把思路從昔年拉回到眼前,承首句寫詩人下亭遊覽時所見的景物。潤州系東晉、南朝時的重鎮,也是當時士人們嬉遊的繁華都會。“青苔”二句,一寫先朝遺寺的荒涼冷落,一寫河邊酒樓盛景依舊,對仗十分工整。從寫法上看,本來是寺里長滿青苔,橋下蕩漾綠水,詩人卻故意顛倒語序,把鮮明的色彩放在句頭,突出一衰一盛的對比,形象地反映了潤州一帶風物人情的滄桑變化,這就為下一聯抒發思古之情創造了條件。頸聯再轉,讓思路從眼前出發,漫遊時空,飛躍到前代。詩人由眼前的遺寺想到東晉、南朝,又由酒樓想到曾在這裡嬉遊過的先朝士人,巧妙地借先朝士人的生活情事而寄慨。東晉、南朝的士人,曠達風流曾為一時美談,可是他們在歷史的舞台上都不過是匆匆的過客而已,只留下虛名為後人所企羨。中間兩聯由覽物而思古,充滿著物在人空的無限哀惋之意。詩人似乎長時間地沉浸在遐想中,直到日落月出,江面傳來一聲愁笛,才把他從沉思中喚醒。詩用“月明”表明時間的推移,以見沉思之久。“更想”的“更”字,則有無限低徊往復多情之意。然而這一聯的妙處,尤在其意境的深遠。秋夜月明,清冷淒迷,忽然傳來《出塞》曲的悲怨笛聲,又給詩增添了一層蒼涼哀切的氣氛。詩人由笛聲而更想到東晉“盡一時之妙,為江左第一”的吹笛好手桓伊,他要借桓伊的笛聲來傳達心中的無限哀愁。豐富的想像,把時隔數百載的人事勾連起來,使歷史與現實,今人與古人,眼前的景物與心中的情事,在時空上渾然融成一體。因此,詩雖將無窮思緒以一“愁”字了結,卻給人以跌宕迴環、悠悠不已之感。這首詩所抒發的,不過是封建知識分子因不得志所產生的人生無常的悲慨,但在藝術上卻很有特色。詩忽而目前,忽而昔年,忽而往古,忽而現在,忽而雜糅今古;忽而為一己哀愁,忽而為千古情事,忽而熔二者於一爐;揮灑自如,放縱不羈,在時空上和感情的表達上跳躍性極大。前人評杜牧的詩“氣俊思活”,於此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