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言文]相關詩詞
上書諫獵
[作者] 司馬相如 [朝代] 兩漢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故力稱烏獲,捷言慶忌,勇期賁、育。臣之愚,竊以為人誠有之,獸亦宜然。今陛下好陵阻險,射猛獸,卒然遇逸材之獸,駭不存之地,犯屬車之清塵,輿不及還轅,人不暇施巧,雖有烏獲、逢蒙之技不能用,枯木朽枝盡為難矣。是胡越起於轂下,而羌夷接軫也,豈不殆哉!雖萬全而無患,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且夫清道而後行,中路而馳,猶時有銜橛之變。況乎涉豐草,騁丘虛,前有利獸之樂,而內無存變之意,其為害也不難矣。夫輕萬乘之重不以為安,樂出萬有一危之途以為娛,臣竊為陛下不取。蓋明者遠見於未萌,而知者避危於無形,禍固多藏於隱微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故鄙諺曰:“家累千金,坐不垂堂。”此言雖小,可以喻大。臣願陛下留意幸察。
梅聖俞詩集序
[作者] 歐陽修 [朝代] 宋代予聞世謂詩人少達而多窮,夫豈然哉?蓋世所傳詩者,多出於古窮人之辭也。凡士之蘊其所有,而不得施於世者,多喜自放于山巔水涯之外,見蟲魚草木風雲鳥獸之狀類,往往探其奇怪,內有憂思感憤之鬱積,其興於怨刺,以道羈臣寡婦之所嘆,而寫人情之難言。蓋愈窮則愈工。然則非詩之能窮人,殆窮者而後工也。予友梅聖俞,少以蔭補為吏,累舉進士,輒抑於有司,困於州縣,凡十餘年。年今五十,猶從辟書,為人之佐,郁其所蓄,不得奮見於事業。其家宛陵,幼習於詩,自為童子,出語已驚其長老。既長,學乎六經仁義之說,其為文章,簡古純粹,不求苟說於世。世之人徒知其詩而已。然時無賢愚,語詩者必求之聖俞;聖俞亦自以其不得志者,樂於詩而發之,故其平生所作,於詩尤多。世既知之矣,而未有薦於上者。昔王文康公嘗見而嘆曰:“二百年無此作矣!”雖知之深,亦不果薦也。若使其幸得用於朝廷,作為雅、頌,以歌詠大宋之功德,薦之清廟,而追商、周、魯頌之作者,豈不偉歟!奈何使其老不得志,而為窮者之詩,乃徒發於蟲魚物類,羈愁感嘆之言。世徒喜其工,不知其窮之久而將老也!可不惜哉!聖俞詩既多,不自收拾。其妻之兄子謝景初,懼其多而易失也,取其自洛陽至於吳興以來所作,次為十卷。予嘗嗜聖俞詩,而患不能盡得之,遽喜謝氏之能類次也,輒序而藏之。其後十五年,聖俞以疾卒於京師,余既哭而銘之,因索於其家,得其遺稿千餘篇,並舊所藏,掇其尤者六百七十七篇,為一十五卷。嗚呼!吾於聖俞詩論之詳矣,故不復雲。廬陵歐陽修序。
駒支不屈於晉
[作者] 左丘明 [朝代] 先秦會於向,將執戎子駒支。范宣子親數諸朝。曰:“來,姜戎氏。昔秦人迫逐乃祖吾離於瓜州,乃祖吾離被苫蓋,蒙荊棘,以來歸我先君。我先君惠公有不腆之田,與女剖分而食之。今諸侯之事我寡君不如昔者,蓋言語漏泄,則職女之由。詰朝之事,爾無與焉!與,將執女。”對曰:“昔秦人負恃其眾,貪於土地,逐我諸戎。惠公蠲其大德,謂我諸戎是四岳之裔胄也,毋是翦棄。賜我南鄙之田,狐狸所居,豺狼所嗥。我諸戎除翦其荊棘,驅其狐狸豺狼,以為先君不侵不叛之臣,至於今不貳。昔文公與秦伐鄭,秦人竊與鄭盟而舍戍焉,於是乎有餚之師。晉御其上,戎亢其下,秦師不復,我諸戎實然。譬如捕鹿,晉人角之,諸戎掎之,與晉踣之,戎何以不免?自是以來,晉之百役,與我諸戎相繼於時,以從執政,猶餚志也,豈敢離逷?令官之師旅,無乃實有所闕,以攜諸侯,而罪我諸戎。我諸戎飲食衣服不與華同,贄幣不通,言語不達,何惡之能為?不與於會,亦無瞢焉。”賦《青蠅》而退。宣子辭焉,使即事於會,成愷悌也。
魯仲連義不帝秦
[作者] 佚名 [朝代] 先秦秦圍趙之邯鄲。魏安釐王使將軍晉鄙救趙,畏秦,止於盪陰不進。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間入邯鄲,因平原君謂趙王曰:“秦所以急圍趙者,前與齊閔王爭強為帝,已而復歸帝,以齊故;今齊閔王已益弱,方今唯秦雄天下,此非必貪邯鄲,其意欲求為帝。趙誠發使尊秦昭王為帝,秦必喜,罷兵去。”平原君猶豫未有所決。此時魯仲連適游趙,會秦圍趙,聞魏將欲令趙尊秦為帝,乃見平原君,曰:“事將奈何矣?”平原君曰:“勝也何敢言事!百萬之眾折於外,今又內圍邯鄲而不去。魏王使客將軍辛垣衍令趙帝秦,今其人在是。勝也何敢言事!”魯連曰:“始吾以君為天下之賢公子也,吾乃今然後知君非天下之賢公子也。梁客辛垣衍安在?吾請為君責而歸之!”平原君曰:“勝請為召而見之於先生。”平原君遂見辛垣衍曰:“東國有魯連先生,其人在此,勝請為紹介,而見之於先生。”辛垣衍曰:“吾聞魯連先生,齊國之高士也。衍,人臣也,使事有職,吾不願見魯連先生也。”平原君曰:“勝已泄之矣。”辛垣衍許諾。魯連見辛垣衍而無言。辛垣衍曰:“吾視居此圍城之中者,皆有求於平原君者也。今吾視先生之玉貌,非有求於平原君者,曷為久居此圍城中而不去也?”魯連曰:“世以鮑焦無從容而死者,皆非也。今眾人不知,則為一身。彼秦,棄禮義,上首功之國也,權使其士,虜使其民,彼則肆然而為帝,過而遂正於天下,則連有赴東海而死耳,吾不忍為之民也!所為見將軍者,欲以助趙也。”辛垣衍曰:“先生助之奈何?”魯連曰:“吾將使梁及燕助之,齊楚則固助之矣。”辛垣衍曰:“燕則吾請以從矣;若乃梁,則吾梁人也,先生惡能使梁助之耶?”魯連曰:“梁未睹秦稱帝之害故也;使梁睹秦稱帝之害,則必助趙矣。”辛垣衍曰:“秦稱帝之害將奈何?”魯仲連曰:“昔齊威王嘗為仁義矣,率天下諸侯而朝周。周貧且微,諸侯莫朝,而齊獨朝之。居歲余,周烈王崩,諸侯皆吊,齊後往。周怒,赴於齊曰:‘天崩地坼,天子下席,東藩之臣田嬰齊後至,則斮之!’威王勃然怒曰:‘叱嗟!而母,婢也!’卒為天下笑。故生則朝周,死則叱之,誠不忍其求也。彼天子固然,其無足怪。”辛垣衍曰:“先生獨未見夫仆乎?十人而從一人者,寧力不勝、智不若邪?畏之也。”魯仲連曰:“然梁之比於秦,若仆邪?”辛垣衍曰:“然。”魯仲連曰:“然則吾將使秦王烹醢梁王!”辛垣衍怏然不悅,曰:“嘻!亦太甚矣,先生之言也!先生又惡能使秦王烹醢梁王?”魯仲連曰:“固也!待吾言之:昔者鬼侯、鄂侯、文王,紂之三公也。鬼侯有子而好,故入之於紂,紂以為惡,醢鬼侯;鄂侯爭之急,辨之疾,故脯侯;文王聞之,喟然而嘆,故拘之於牖里之庫百日,而欲令之死。曷為與人俱稱帝王,卒就脯醢之地也?““齊閔王將之魯,夷維子執策而從,謂魯人曰:‘子將何以待吾君?’魯人曰:‘吾將以十太牢待子之君。’夷維子曰:‘子安取禮而來待吾君?彼吾君者,天子也。天子巡狩,諸侯辟舍,納筦鍵,攝衽抱幾,視膳於堂下;天子已食,而聽退朝也。’魯人投其鑰,不果納,不得入於魯。將之薛,假塗於鄒。當是時,鄒君死,閔王欲入吊。夷維子謂鄒之孤曰:‘天子吊,主人必將倍殯柩,設北面於南方,然後天子南面吊也。’鄒之群臣曰:‘必若此,吾將伏劍而死。’故不敢入於鄒。鄒、魯之臣,生則不得事養,死則不得飯含,然且欲行天子之禮於鄒、魯之臣,不果納。今秦萬乘之國,梁亦萬乘之國,交有稱王之名。睹其一戰而勝,欲從而帝之,是使三晉之大臣,不如鄒、魯之仆妾也。“且秦無已而帝,則且變易諸侯之大臣,彼將奪其所謂不肖,而予其所謂賢,奪其所憎,而與其所愛;彼又將使其子女讒妾,為諸侯妃姬,處梁之宮,梁王安得晏然而已乎?而將軍又何以得故寵乎?”於是辛垣衍起,再拜謝曰:“始以先生為庸人,吾乃今日而知先生為天下之士也!吾請去,不敢復言帝秦!”秦將聞之,為卻軍五十里。適會魏公子無忌奪晉鄙軍以救趙擊秦,秦軍引而去。於是平原君欲封魯仲連。魯仲連辭讓者三,終不肯受。平原君乃置酒,酒酣,起,前,以千金為魯連壽。魯連笑曰:“所貴於天下之士者,為人排患釋難、解紛亂而無所取也。即有所取者,是商賈之人也。仲連不忍為也。”遂辭平原君而去,終身不復見。
貨殖列傳序
[作者] 司馬遷 [朝代] 兩漢老子曰:“至治之極,鄰國相望,雞狗之聲相聞,民各甘其食,美其服,安其俗,樂其業,至老死不相往來。”必用此為務,挽近世塗民耳目,則幾無行矣。太史公曰:夫神農以前,吾不知已。至若《詩》、《書》所述虞、夏以來,耳目欲極聲色之好,口欲窮芻豢之味,身安逸樂而心夸矜勢能之榮。使俗之漸民久矣,雖戶說以眇論,終不能化。故善者因之,其次利道之,其次教誨之,其次整齊之,最下者與之爭。夫山西饒材、竹、旄、玉石,山東多魚、鹽、漆、絲、聲色,江南出棻、梓、姜、桂、金、錫、連、丹沙、犀、玳瑁、珠璣、齒、革,龍門、碣石北多馬、牛、羊、旃、裘、筋、角;銅、鐵則千里往往山出置。此其大較也。皆中國人民所喜好,謠俗被服飲食奉生送死之具也。故待農而食之,虞而出之,工而成之,商而通之。此寧有政教發征期會哉?人各任其能,竭其力,以得所欲。故物賤之徵貴,貴之徵賤,各勸其業,樂其事,若水之趨下,日夜無休時,不召而自來,不求而民出之。豈非道之所符,而自然之驗邪?《周書》曰:“農不出則乏其食,工不出則乏其事,商不出則三寶絕,虞不出則財匱少。”財匱少而山澤不辟矣。此四者,民所衣食之原也。原大則饒,原小則鮮。上則富國,下則富家。貧富之道,莫之奪予,而巧者有餘,拙者不足。故太公望封於營丘,地潟鹵,人民寡,於是太公勸其女功,極技巧,通魚鹽,則人物歸之,繦至而輻湊。故齊冠帶衣履天下,海岱之閒斂袂而往朝焉。其後齊中衰,管子修之,設輕重九府,則桓公以霸,九合諸侯,一匡天下;而管氏亦有三歸,位在陪臣,富於列國之君。是以齊富強至於威宣也。故曰:“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禮生於有而廢於無。故君子富,好行其德;小人富,以適其力。淵深而魚生之,山深而獸往之,人富而仁義附焉。富者得執益彰,失執則客無所之,以而不樂。夷狄益甚。諺曰:“千金之子,不死於市。”此非空言也。故曰:“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壤壤,皆為利往。”夫千乘之王,萬家之侯,百室之君,尚猶患貧,而況匹夫編戶之民乎!
書洛陽名園記後
[作者] 李格非 [朝代] 宋代洛陽處天下之中,挾崤澠之阻,當秦隴之襟喉,而趙魏之走集,蓋四方必爭之地也。天下當無事則已,有事,則洛陽先受兵。予故嘗曰:“洛陽之盛衰,天下治亂之候也。”方唐貞觀、開元之間,公卿貴戚開館列第於東都者,號千有餘邸。及其亂離,繼以五季之酷,其池塘竹樹,兵車蹂踐,廢而為丘墟。高亭大榭,煙火焚燎,化而為灰燼,與唐俱滅而共亡,無餘處矣。予故嘗曰:“園圃之廢興,洛陽盛衰之候也。”且天下之治亂,候於洛陽之盛衰而知;洛陽之盛衰,候於園圃之廢興而得。則《名園記》之作,予豈徒然哉?嗚呼!公卿大夫方進於朝,放乎一己之私以自為,而忘天下之治忽,欲退享此樂,得乎?唐之末路是已。
范雎說秦王
[作者] 佚名 [朝代] 先秦范雎至秦,王庭迎,謂范雎曰:“寡人宜以身受令久矣。今者義渠之事急,寡人日自請太后。今義渠之事已,寡人乃得以身受命。躬竊閔然不敏。”敬執賓主之禮,范雎辭讓。是日見范雎,見者無不變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宮中虛無人,秦王跪而請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間,秦王復請,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范雎謝曰:“非敢然也。臣聞始時呂尚之遇文王也,身為漁父而釣於渭陽之濱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說而立為太師,載與俱歸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於呂尚,卒擅天下而身立為帝王。即使文王疏呂望而弗與深言,是周無天子之德,而文、武無與成其王也。今臣,羇旅之臣也,交疏於王,而所願陳者,皆匡君臣之事,處人骨肉之間。願以陳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問而不對者是也。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於前,而明日伏誅於後,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為臣患,亡不足以為臣憂,漆身而為厲,被發而為狂,不足以為臣恥。五帝之聖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伯之賢而死,烏獲之力而死,奔、育之勇焉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也。處必然之勢,可以少有補於秦,此臣之所大願也,臣何患乎?伍子胥橐載而出昭關,夜行而晝伏,至於蔆水,無以餌其口,坐行蒲伏,乞食於吳市,卒興吳國,闔廬為霸。使臣得進謀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終身不復見,是臣說之行也,臣何憂乎?箕子、接輿,漆身而為厲,被發而為狂,無益於殷、楚。使臣得同行於箕子、接輿,漆身可以補所賢之主,是臣之大榮也,臣又何恥乎?臣之所恐者,獨恐臣死之後,天下見臣盡忠而身蹶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嚴,下惑奸臣之態,居深宮之中,不離保傅之手,終身闇惑,無與照奸,大者宗廟滅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窮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賢於生也。”秦王跽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國僻遠,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慁先生,而存先王之廟也。寡人得受命於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王而不棄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無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願先生悉以教寡人,無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
公子重耳對秦客
[作者] 佚名 [朝代] 先秦晉獻公之喪,秦穆公使人吊公子重耳,且曰:“寡人聞之,亡國恆於斯,得國恆於斯。雖吾子儼然在憂服之中,喪亦不可久也,時亦不可失也,孺子其圖之!”以告舅犯。舅犯曰:“孺子其辭焉。喪人無寶,仁親以為寶。父死之謂何?又因以為利,而天下其孰能說之?孺子其辭焉!”公子重耳對客曰:“君惠吊亡臣重耳。身喪父死,不得與於哭泣之哀,以為君憂。父死之謂何?或敢有他志,以辱君義。”稽顙而不拜,哭而起,起而不私。子顯以致命於穆公。穆公曰:“仁夫公子重耳!夫稽顙而不拜,則未為後也,故不成拜。哭而起,則愛父也。起而不私,則遠利也。”
送薛存義序
[作者] 柳宗元 [朝代] 唐代河東薛存義將行,柳子載肉於俎,崇酒於觴,追而送之江滸,飲食之。且告曰:“凡吏於土者,若知其職乎?蓋民之役,非以役民而已也。凡民之食於土者,出其什一傭乎吏,使司平於我也。今我受其直,怠其事者,天下皆然。豈惟怠之,又從而盜之。向使傭一夫於家,受若值,怠若事,又盜若貨器,則必甚怒而黜罰之矣。以今天下多類此,而民莫敢肆其怒與黜罰者,何哉?勢不同也。勢不同而理同,如吾民何?有達於理者,得不恐而畏乎!”存義假令零陵二年矣。早作而夜思,勤力而勞心;訟者平,賦者均,老弱無懷詐暴憎。其為不虛取直也的矣,其知恐而畏也審矣。吾賤且辱,不得與考績幽明之說;於其往也,故賞以酒肉而重之以辭。
賈誼論
[作者] 蘇軾 [朝代] 宋代非才之難,所以自用者實難。惜乎!賈生,王者之佐,而不能自用其才也。夫君子之所取者遠,則必有所待;所就者大,則必有所忍。古之賢人,皆負可致之才,而卒不能行其萬一者,未必皆其時君之罪,或者其自取也。愚觀賈生之論,如其所言,雖三代何以遠過?得君如漢文,猶且以不用死。然則是天下無堯、舜,終不可有所為耶?仲尼聖人,歷試於天下,苟非大無道之國,皆欲勉強扶持,庶幾一日得行其道。將之荊,先之以冉有,申之以子夏。君子之欲得其君,如此其勤也。孟子去齊,三宿而後出晝,猶曰:“王其庶幾召我。”君子之不忍棄其君,如此其厚也。公孫丑問曰:“夫子何為不豫?”孟子曰:“方今天下,捨我其誰哉?而吾何為不豫?”君子之愛其身,如此其至也。夫如此而不用,然後知天下果不足與有為,而可以無憾矣。若賈生者,非漢文之不能用生,生之不能用漢文也。夫絳侯親握天子璽而授之文帝,灌嬰連兵數十萬,以決劉、呂之雌雄,又皆高帝之舊將,此其君臣相得之分,豈特父子骨肉手足哉?賈生,洛陽之少年。欲使其一朝之間,盡棄其舊而謀其新,亦已難矣。為賈生者,上得其君,下得其大臣,如絳、灌之屬,優遊浸漬而深交之,使天子不疑,大臣不忌,然後舉天下而唯吾之所欲為,不過十年,可以得志。安有立談之間,而遽為人“痛哭”哉!觀其過湘為賦以吊屈原,紆鬱憤悶,趯然有遠舉之志。其後以自傷哭泣,至於夭絕。是亦不善處窮者也。夫謀之一不見用,則安知終不復用也?不知默默以待其變,而自殘至此。嗚呼!賈生志大而量小,才有餘而識不足也。古之人,有高世之才,必有遺俗之累。是故非聰明睿智不惑之主,則不能全其用。古今稱苻堅得王猛於草茅之中,一朝盡斥去其舊臣,而與之謀。彼其匹夫略有天下之半,其以此哉!愚深悲生之志,故備論之。亦使人君得如賈生之臣,則知其有狷介之操,一不見用,則憂傷病沮,不能復振。而為賈生者,亦謹其所發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