篇起筆出人意料,前二句先寫謝朓詩之優美感人,接著惋惜斯人已逝,第四句筆鋒一轉,點出殷公。這一曲筆使文情出現跌宕。謝胱雖沒,但後繼有人李白是推崇二謝的,曾以“中間小謝又清發”自比,本詩下文又以謝靈運詩句贊友人所贈錦裘之美。此時以謝朓比友人,足見他對友人才華的看重和賞識。從讀者心理看,李白這樣稱許友人的才情,接下來該從這個角度生髮開去。可是,“粉圖珍裘五雲色”再另起一頭,詩人不再談詩論文,卻說起那五雲裘來。這其實是切入正題。前面四句,原來是鋪墊。五雲裘者,五色絢爛如雲,故以五雲名之。以下一大段,大筆揮灑,對五雲裘作具體描繪。其中亦有變化。“粉圖珍裘五雲色,曄如晴天散彩虹。文章彪炳光陸離”三句,寫裘之色彩斑爛,華美無比,所以斷定出自神女之手,是一件神物。這在文意上成一小頓。之後,又回到裘本身,寫雲裘上的美麗的圖案,圖案上的松花碧苔、江草江花、大海小島、遠山紅霞。這宏大的畫圖,精微的工藝,顯然非一朝一夕所能完成,因而再一次判斷為“幾年功成奪天造”。神女所制,已是高貴無比,而以神女之巧,方幾年完成,又見其構思之精巧、工藝之複雜、工程之浩大,也就襯出這五雲裘之彌足珍貴。對這樣高貴的贈品,李白毫不掩飾自己的驚喜之情。他沒有故作姿態,矯情拒辭,而是痛痛快快地收下了它,不僅如此,還立即穿上這裘衣,以示對友人的尊敬和謝忱。李白親切自然,豪放灑脫的形象也頓時躍然紙上。這是一件不但給自己增添風采,也給山水增輝的裘衣。要是謝靈運在世,恐怕也會驚訝不已,感嘆自己的詩句被如此完美地反映在圖畫中。這裘上的畫,正是謝靈運在《石壁精舍還湖中》所寫的“林壑斂暝色、雲霞收夕霏”的詩意的再現。至此,詩人已完全進入了想像的世界。穿上這件裘衣,別說一般王公貴人,就連神仙也個個自愧不如,他們遠遠地觀賞著、感嘆著,擠滿了千崖萬嶺。美麗的裘衣刺激了他的想像,這位對神仙境界極為嚮往的浪漫大師的思緒正在仙國飛揚。仿佛自己已經騎上那早已放牧在青崖間供他隨時驅遣的白鹿,手擎著用三島十洲的特產紫芝仙草做成的華蓋,正在天空飛馳。這該是何等的快意,何等的瀟灑。傳說司馬相如有一件用鷫鸘鳥羽做的鷫鸘裘,十分美麗,視為至寶;王恭則用鶴羽為氅,常常乘高輿,披鶴氅裘,儼如神仙中人。但比起詩人來,恐怕他們都黯然失色了。在這種自得心態中,詩人繼續遐想著,他在飛升,到了高高的天界。風景這邊獨好。仙境瑤台雪花紛紛,漫天飛舞,這雪景不同塵世,沒有嚴冬的肅殺,卻有春天的溫暖;沒有砭人肌骨的酷寒,倒有沁人心脾的清香。詩人更加興奮,他要更上一重天,去參見高居三十六天之上的玉皇大帝啦!就在這時,他偶一回頭,看見那位給他帶來運氣的朋友卻不能同行,他正羨慕地望著自己,為他們之間的突然分別而傷感。詩人自己也似乎悟出了什么……全詩就這樣戛然而止。這首酬答之作頗能代表李白個性。全詩通過吟詠五雲裘強烈地抒發了主體的情感。寫五雲裘之美,濃墨重彩,金碧輝映,為的是突出友人的深情。而這件彩裘又與自己仙風道骨的形象相得益彰。它刺激了詩人的想像力,在著衣後的短暫時間裡,詩人仿佛因這巧奪天工的神奇外衣而飄飄欲仙了。他上天入地,笑傲王侯,臨虛御風,上謁玉皇,擺脫了塵世的種種羈絆和煩惱,從而奏出一曲主體的頌歌。詩中的誇張和想像貫穿始終,從他對珍裘的讚嘆到披裘飛升上謁玉皇,無不如是,而這正是李白的風格特徵。詩中的種種想像又曲折而真實地反映了這位浪漫大師的心態。李白崇尚道教,“五嶽尋仙不辭遠,一生好入名山游”。道教的洞天福地多是名山大川,恍如神仙境界在塵世設立的“廣告牌”。所以,在李白的思維中,似乎形成了一種定勢,由美麗衣衫上的山水圖案聯想到清靜幽美的自然界,披上這樣的裘衣,自己就好象置身於理想中的樂土。他平日夢縈魂牽的一些神仙境界中的道具,如白鹿、紫芝等,也及時地出現在他面前,招之即來,唾手可得,於是終於飄然成仙,樂極一時。似幻似真,而一切皆出於情。一件五雲裘讓詩人喜悅,而友人的情誼更讓人沉醉。這又恰好表明了詩人對友誼的看重。因而,詩人流露出的這激情也就格外感人。此詩節奏明快,氣韻生動,一氣呵成。開頭以吟謝詩發端,引出殷公,贊其才俊。接著落筆即轉,切入“見贈五雲裘”,由此美物產生種種聯想,直至飛升而去。而最後兩句忽又回首,對想像中的分別感到傷悲。本是虛寫,卻照應了開篇,“結穴”回歸友誼,乾淨利落,結束全篇。此結句頗令人回味。這一回顧,看似在說他人對自己成仙的羨慕,但也流露出了詩人自身對仙界的企羨以及深知天界難以企及的潛意識。因為這畢竟是想像,是幻覺,當詩人清醒過來,面對“使我不得開心顏”的現實,對於理想中的仙境,也會“矯手相思空斷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