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在外,自然充滿了對家人的懷念。古中表現鄉思,除了聽風聽雨外,最多的是通過登臨送目,寄託悲傷。如唐韋應物的《西樓》云:“高閣一悵望,故園何日歸?白居易《江南送北客因憑寄徐州兄弟書》云:“故園望斷欲何如?楚水吳山萬里余。李覯這首絕句,也是通過遠望,抒發自己思歸的牢愁。詩前兩句寫望,但從望的感受上落筆,不具體寫望見些什么。詩人遠望時正當黃昏,夕陽西墜,他遙望故鄉,故鄉不見,遠在天涯。這時候,他看到了落日,又想到落日之處就是天涯,然而明明白白地看得見落日,卻仍然望不到故鄉。這兩句,把思家的愁苦表現得很深刻。詩先以落日處即天涯作襯,使後句望不見故鄉的失望更重更深,在表現時卻不直說,而是通過兩個“天涯”的反覆吟詠比較,讓人從中體會出來。以落日喻天涯,是從《世說新語·夙惠》中得到啟發。《世說新語》載:晉元帝曾問明帝:“長安與太陽誰遠。”明帝起先回答太陽遠,因為沒見過有人從太陽那兒來。後來又改口說太陽近,因為“舉目見日,不見長安”。後來人們常用這典故,以天涯太陽比喻遠。如唐岑參《憶長安曲》云:“東望望長安,正值日初出。長安不可見,喜見長安日。”就是在所憶之處與太陽上做文章。落日終於西沉了,暮色從天際酒來,把詩人的視野壓迫到近前碧山。三四句即從近處著墨,寫詩人凝視碧山的所見所感。“已恨”句轉折巧妙,既承接上句,補充說明“不見家”之由,又“暗度陳倉”,由前二句著眼於空間的距離轉到著眼於空間的阻隔。故鄉不可見,不僅因為距離遙遠,還因為路途阻隔,所以通出一個“恨”字來。第三句用“已恨”二字領起,無限感慨已在其中。第四句再遞進一層,故鄉為碧山阻隔,已令人恨恨不已,何況眼下碧山又被暮雲遮掩。詩用“還被”二字喚起,障礙重重,恨重重。再說,山本可用青、綠形容,用青更符合詩的平仄要求,可是詩人卻用碧字,大約是因為青、綠較為輕、明,碧較為重、暗,不僅更符合等色蒼茫中山的色彩,而且能喚起凝童情緒。而當蒼茫的暮色遮掩住碧山,凝重壓抑感也就更加強烈。詩至結尾,隨著時間的冉冉推移,詩人的視野由遠而近、由大而小的逐步收縮,色調的由明而暗的變化,結構上的層層遞進,那鄉思也就愈來愈濃郁,以致濃得化不開。全詩四句,分四層意思,層層深入,不斷推進,把思想感情發揮到極致。中國古代詩詞作法,有透過一層、加一倍寫法。這種寫法,有用在一聯中的,如杜甫《夜聞觱篥》云:“君知天地干戈滿,不見江湖行路難。”本意寫行路難,再加寫遍地戰爭,行路就更難了。又如李商隱《無題》:“劉郎已恨蓬山遠,更隔蓬山一萬重。”也是如此。更多的是用若干句透過一層,如宋徽宗《宴山亭·北行見杏花》詞:“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怎不思量,除夢裡有時曾去。無據,和夢也新來不做。”寫思念故宮,故宮不見,轉而夢見,最後連夢中也見不到,把感情的波浪重重推向高漲。李覯的這首詩,也是採用了這一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