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唐時期,日本因唐朝國內動亂,於公元838年(文宗開成三年)停止派出遣唐使。原先隨遣唐使舶來華學佛求經的請益僧和學問僧,此後便改乘商船往來。唐朝的商船船身小,行駛輕快,船主又積累了豐富的氣象知識和航海經驗,往返中國與日本一般只需三晝夜至六七晝夜,而且極少遇難漂流。這導致日唐之間交通頻繁,日本僧人的入唐比在遣唐使時代更加容易。敬龍便是這些僧人中的一個。他學成歸國時韋莊為他送行。全詩只在“送歸”上落筆,體現了對異國友人的關心與惜別之情。“扶桑已在渺茫中,家在扶桑東更東”,說敬龍此番歸國,行程遼遠,里程不易概指。雖然《梁書·扶桑國傳》說過“扶桑在大漢國東二萬餘里”,後來沿用為日本的代稱,若寫詩也是這樣指實,便缺少意趣。詩人採用“扶桑”這個名字,其意則指古代神話傳說東方“日所出處”的神木扶桑,其境已渺茫難尋;這還不夠,下面緊接著說敬龍的家鄉還在扶桑的東頭再東頭。說“扶桑”似有邊際,“東更東”又沒有了邊際;不能定指,則其“遠”的意味更可尋思。首句“已在”是給次句奠基,次句“更在”才是意之所注處。說“扶桑”已暗藏“東”字,又加上“東更東”,再三疊用兩明一暗的“東”字,把敬龍的家鄉所在地寫得那樣遠不可即,又神秘,又惹人嚮慕。那邊畢竟是朋友的家鄉,而且他正要揚帆歸去,為此送行贈詩,不便作留難意、惜別情、愁苦語,把這些意思藏在詩句的背後,於是下文轉入祝友人行程一帆風順的話頭。“此去與師誰共到?一船明月一帆風。”船行大海中,最怕橫風暴雨,大霧迷航。過去遣唐使乘坐的大船,常因風暴在海上漂流,甚至失事;能夠到達的也往往要在數十日或者數月的艱苦航程之後。這些往事傳聞,韋莊是心知的,所以就此起意,祝朋友此行順利。用一個“到”字,先祝他平安抵達家鄉;“明月”示晴,排除霧雨;“帆風”謂順,勿起狂飈,──行程中不生災障。“誰”字先墊出“與師共到”之人,由下句的朗月、順風再為挑明,並使“風”、“月”得“誰”字而人格化了。“共”字,一方面捏合“風”、“月”與“師”三者,連同“船”在一起,逗出海行中美妙之景、舒暢之情;另一方面,又結合“到”字,說“共到”,使順風朗月的好景貫徹全程,陪同直抵家鄉。兩句十四個字,渾然一體,表達了良好的祝願與誠摯的友情,饒有詩意。詩人如此祝願,也並非僅僅由於主觀願望,故作安慰語。它是有客觀事實作基礎的,這就是晚唐時日本與中國之間,海上航行相對地便利與安全的事實。它印入了詩人心底,寫出來自然而然就是這樣的詩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