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處南國的永州,盛夏確實酷熱,白天尤甚。的首句,直白與細描並用,交代了夏晝的氣候特點:“溽暑”,既潮濕,又悶熱,這與北方迥然不同。“醉如酒”,形象地狀寫出了人們的難熬溽暑之態。由於濕度大,溫度高,自然憋悶難禁,體力不支,心煩意懶,疲憊欲睡。這一句話張力頗大,敘事、抒情和寄慨,均由此而生髮。接下三句,寫詩人夏晝的閒逸生活。第二句緊承前脈,並與首句構成因果關係。溽暑難檔,就打開北邊的窗戶,以透進絲絲涼意;睏乏不堪,俯倚几案就酣然大睡,而且睡得既香且久。在這裡,雖無絲竹管弦之盛,亦無一觴一詠之樂,但能身舒神爽,逸興遄飛,豈不快哉!三四句寫詩人中午醒來,萬籟俱寂,只聽見隔著竹林的那邊,有山村的兒童敲茶臼的聲音。靜,它作為一種存在,要有恰當的表現形式,常用的形式是借聲顯靜,如王籍《入若耶溪》:“蟬噪林愈靜,鳥鳴山更幽。”就是用對立兩極的事物互為襯托,展現了一種靜中之動、動中顯靜的自然景觀。而這首詩中以有聲寫無聲,襯托出夏日中午環境的分外幽靜,從而在極端偏僻、極端孤寂的境界中,微微透露出一點空靈生動的契機。詩人寫閒逸的生活,寫幽靜的心境,反映了他在沉重壓抑中追求的一種精神寄託。懷才遭謗,處境孤立,久貶不遷,而今是良馬羈於廄內,猛虎囚禁柙中,因此對悠閒自在的生活十分嚮往。詩人的這一苦衷卻常常被一些幫閒文人畫匠所歪曲,如《江雪》這一著名五絕,後來的某些畫家竟屢屢以詩中情景為題材繪成《寒江釣雪圖》,把漁家生活描繪成閒情逸緻,飄飄欲仙,這完全違背了社會現實。對此,明代的孫承宗曾作《漁家》詩為其翻案:“呵凍提篙手未蘇,滿船涼月雪模糊。畫家不識漁家苦,好作寒江釣雪圖。”真是有理有據,深中肯綮。從字面上看,這首詩是寫詩人夏日閒逸中的諧趣,若作深一層透視,我們就不難發現:官與黎民,僅咫尺之隔,卻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盛夏的中午,烈焰騰空,山童不避溽暑正在忙著製作新茶,而他們的父母又在哪裡呢?不妨聽聽與柳宗元同一時代的兩位詩人的陳訴白居易《觀刈麥》:“田家少閒月,五月人倍忙。……足蒸暑土氣,背灼炎無光。力盡不知熱,但惜夏日長。李紳《鋤禾》:“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由此可見,詩人筆下的一幅閒適圖,融合著多少平民的辛酸淚!在這首詩中,詩人以自己夏日的舒適安逸作為切入點,用富有典型意義的形象委婉地揭示了兩個階級的尖銳對立,可謂立意高深。其結句信手拈來,卻言外見意,蘊含著對世態炎涼的無限感憤,凝結著詩人關心民瘼的真情。曲終奏雅,韻味無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