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載於《全唐詩》卷四七七。下面是唐代文學研究會常務理事李商隱研究會會長劉學鍇先生對此詩的賞析。關於這首詩,《唐詩紀事》上有一則饒有趣味的記載:“涉嘗過九江,至皖口(在今安慶市,皖水入長江的渡口),遇盜,問:‘何人?’從者曰:‘李博士(涉曾任太學博士)也。’其豪酋曰:‘若是李涉博士,不用剽奪,久聞詩名,願題一篇足矣。’涉贈一絕雲。”這件趣聞不但生動地反映出唐代詩人在社會上的廣泛影響和所受到的普遍尊重,而且可以看出唐詩在社會生活中運用的廣泛──甚至可以用來酬應“綠林豪客”。不過,這首詩的流傳,倒不單純由於“本事”之奇,而是由於它在即興式的詼諧幽默中寓有頗為嚴肅的社會內容和現實感慨。前兩句用輕鬆抒情的筆調敘事。風高放火,月黑殺人,這似乎是“遇盜”的典型環境;此處卻不經意地點染出在瀟瀟暮雨籠罩下一片靜謐的江村。環境氣氛既富詩意,人物面貌也不猙獰可怖,這從稱對方為“綠林豪客”自可看出。看來詩人是帶著安然的詩意感受來吟詠這場饒有興味的奇遇的。“夜知聞”,既流露出對自己詩名聞於綠林的自喜,也蘊含著對愛好風雅、尊重詩人的“綠林豪客”的欣賞。環境氣氛與“綠林豪客”的不協調,他們的“職業”與“愛好”的不統一,本身就構成一種耐人尋味的幽默。它直接來自眼前的生活,所以信口道出,自含清新的詩味。三、四兩句即事抒感。詩人早年與弟李渤隱居廬山,後來又曾失意歸隱,詩中頗多“轉知名宦是悠悠”、“一自無名身事閒”、“一從身世兩相遺,往往關門到午時”一類句子,其中不免寓有與世相違的牢騷。但這裡所謂“不用逃名姓”云云,則是對上文“夜知聞”的一種反撥,是詼諧幽默之詞,意思是說,我本打算將來隱居避世,逃名於天地間,看來也不必了,因為連你們這些綠林豪客都知道我的姓名,更何況“世上如今半是君”呢?表面上看,這裡不過用詼諧的口吻對綠林豪客的久聞其詩名這件事表露了由衷的欣喜與讚賞(你們弄得我連逃名姓也逃不成了),但脫口而出的“世上如今半是君”這句詩,卻無意中表達了他對現實的感受與認識。詩人生活的時代,農民起義尚在醞釀之中,亂象並不顯著,所謂“世上如今半是君”,顯然別有所指。它所指的應該是那些不蒙“盜賊”之名而所作所為卻比“盜賊”更甚的人們。這首詩的寫作,頗有些“無心插柳柳成陰”的味道。詩人未必有意諷刺現實、表達嚴肅的主題,只是在特定情景的觸發下,向讀者開放了思想感情庫藏中珍貴的一角。因此它寓莊於諧,別具一種天然的風趣和耐人尋味的幽默。據說豪客們聽了他的即興吟成之作,餉以牛酒,看來其中是有知音者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