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釋】:“梔”念zhi“璺”念wen 這是詩人秋天居住在昌谷家中,有感於讀書無成,僻處一隅的詠懷之作。 詩共十二句,前十句全是寫景。這些景物,有的明麗芳香,有的淒涼幽冷,彼此色調很不一致。作者把它們放在一起,構成特殊的情境,以與自己當時的處境和心境相適應。這是李賀詩歌“奇詭”的一種表現。 首二句寫石。“石根秋水明”,呈現在讀者面前的是一派澄明雅潔的秋光水色;“石畔秋草瘦”,又使人聯想起霜風淒緊,草木枯凋的肅殺氣象。秋水澄明,秋草枯瘦,這景象明麗而又晦澀,柔媚而又瘦硬,說不上是妍是媸,是榮是枯,叫人愛又不是,恨又不是,喜又不是,悲又不是。這類奇異的景物,正是作者當時欲進不得、欲退不能的矛盾心情的曲折反映。 三、四句寫竹。“侵衣野竹香”,野竹叢生,香侵衣袖,使人愛不忍離。“蟄蟄垂葉厚”,形容竹葉攢簇。傍晚時分,暮色沉沉,濃密的竹葉加深了夜的灰暗色調,則不免使人感到陰森可怖。四句起落頻繁,轉折急驟,迷離恍惚,變化莫測。 中間四句寫空中景色。皎潔的月亮從東山升起,高高地掛在湛藍的夜空,顯得娟秀可愛。月中的桂樹映襯著嫦娥苗條的身影,星星躲在雲彩的下邊,眨巴著眼睛在互相逗樂。這一切多么美麗,多么迷人!可惜都在天上,遠離人間,可望而不可即。於是筆鋒一轉,又回到人間,繼續寫眼前昌谷的景物。 “淒涼梔子落,山璺泣清漏”。在嚴霜的摧殘下,梔子花凋落了。泉水從岩石的縫隙里一點一滴艱難地擠出來,發出幽咽的聲響,仿佛傷心人的啜泣。寫到這裡,繁星閃爍,皓月千里的澄明境界突然化為烏有,取而代之的是眼前幽冷淒清的場景。這兩句對上是轉折,對下是鋪墊。 結束二句寫人事。張仲蔚原是古之隱士,他博學有文才,“好作詩賦”,然而窮困不堪,“所居蓬蒿沒人”(晉摯虞《三輔決錄注》)。顯然,作者是以張仲蔚自況,說自己成年累月在昌谷攻讀詩書,書案都快朽爛了,還是一事無成。“案將朽”三字極為沉痛,把自己滿肚子的委屈一古腦兒傾吐出來。 這首詩的表現方法比較奇特。它不象一般諷喻詩那樣,以敘事為主,中間穿插議論,抒發感慨,而是著力寫景,渲染環境氣氛,通過種種具體生動的形象,曲折地表達自己的情懷。詩人筆下的景物,有的明麗芳香,有的枯瘦冷澀。把這些色調極不協調的景物放在一起,顯得既生硬,又瑰麗,既蕪雜(相互矛盾),又鮮明(彼此輝映),從而產生一種極不尋常的藝術魅力。它生動地再現了特定時間(秋夜)、特定地點(昌谷)的景色,真實地反映了詩人的處境和心情。 李賀對自己的家鄉昌谷有著深厚的感情。然而他畢竟是一個有著雄心壯志的人,不願侷促一隅,碌碌無為。他日夜攻讀,希圖見用於時,卻不料竟象張仲蔚那樣潦倒終生,不為世用。這怎不使他深感憂傷怨憤!詩歌運用對比映照的手法,新奇美妙的形象,把這種複雜的思想感情準確、生動地表現出來。前人評論李賀的歌詩,往往只看到它“奇詭”的一面,其實,奇詭而又妥帖,變幻莫測而又能盡情盡意,才是它真正的特色。李賀歌詩的可貴之處也在於此。 (朱世英)-------------------------------------------------註:1:侵衣野竹香,蟄蟄垂葉厚:蟄蟄,眾多貌。〈〈詩〉〉:“宜爾子孫,蟄蟄兮。”2:岑中月歸來,蟾光掛空秀:山小而髙曰岑。蟾光,月光。掛空秀,一作掛雲秀。3:桂露對仙娥,星星下雲逗:桂露,一作秋露。4:淒涼梔子落,山璺泣清漏:璺,音問。〈〈方言〉〉云:“秦晉器破而未離曰璺。”張揖〈〈廣雅〉〉云:“裂也。”泣清漏, 泉水下滴也。5:下有張仲蔚,披書案將朽:張仲蔚,漢扶風人,通天文。本末見皇甫謐〈〈髙士傳〉〉。陶詩云:“仲蔚愛窮居,繞宅生蒿蓬, 舉世無知音,惟有一劉龔。”附:劉辰翁評曰:其二,以介子喻賈生,怨徹今古。末弔文帝,猶自藹然。其三,不犯俗塵,人情鬼語殆不自覺。結句十字可笑可傷。其 四,托之君平康伯而舉世可見,安能免此。其妙在言外。末語不收拾之収拾,更佳。闕名評曰:其一,哭征賦之擾也。獰色紫須,寫得賊形可畏,再加使君在上,為之聲援,虎而翼也。薄吏在下,為之犄角,民有遺類 乎?悲哉。其二,慨知遇之難也。其三,述死葬之悲也。幽冷之氣,逼人肌骨。其四,傷有生之勞也。勞勞此生,流浪可涕。其五, 敘隱居之得。蟾光句非煙火人能行。淒涼山璺一聯,真鬼仙才筆。吳汝綸評曰:似非同時之作。--------鳳尾竹客 撰<李長吉歌詩箋注輯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