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寫出作者雖懷報國壯志而白髮催人的悲憤。古今詩人感嘆歲月不居、人生易老者頗多,但大都從個人遭際出發,境界不高陸游則不同。他感嘆雙鬢斑白、不能再青為的是報國之志未酬。因而其悲哀就含有深廣的內容,具有崇高壯烈的色彩。此聯為“流水對”但其後關連,不是互為因果,而是形成矛盾。讀者正是從強烈的矛盾中感到內容的深刻,產生對詩人的崇敬。陸游類似的詩句尚有“塞上長城空自許,鏡中衰鬢已先斑”等。這是一首七言律詩,作于山陰奉祠,時作者已家居九年。 山陰是江南水鄉,作者常乘小舟出遊近村的山水,夜泊水村為即景之作。首聯寫退居鄉野、久離疆場、無緣抗敵的落寞悵惘。“羽箭久凋零”,足見其閒居的鬱悶。“燕然未勒銘”,典出《後漢書·竇憲傳》:竇憲北伐匈奴,追逐單于,登燕然山(即今蒙古杭愛山),刻石紀功而還。燕然未勒,意謂虜敵未滅,大功未成。這一聯用層遞手法,“久凋零”,乃言被棄置已久,本就失落、抑鬱;“未勒名”,是說壯志難酬,則更憤懣不平。起首就奠定了一種失意、悲愁的感情基調。頷聯抒發了“烈士暮年,壯心不已”的志願,表達了對那些面臨外寇侵凌卻不抵抗、無作為的達官貴人的指斥。上句是說大丈夫在神州陸沉之際,本應“捐軀赴國難,誓死忽如歸”才對,怎么可以安然老死呢?一個“猶”字道出他不甘示弱的心態。“絕大漠”,典出《漢書·衛將軍驃騎列傳》,是漢武帝表彰霍去病之語。兩鬢蕭蕭,仍然豪氣乾雲,朝思夢想著馳騁大漠、浴血沙場;這就反照出朝廷中的那些面對強虜只知俯首稱臣割地求和而不思奮起抵爭的文官武將的奴相。(另一說是取老子李耳)騎青牛出關,絕於大漠之中而悟道的傳說)“諸君何至泣新亭”,典出《世說新語·言語》:“過江諸人,每至美日,輒相邀新亭,藉卉飲宴。周侯中坐而嘆:‘風景不殊,正有山河之異!’皆相視流淚。唯王丞相愀然變色曰:‘當共同戮力王室,克服神州,何至作楚囚相對!’作者藉此典,表達了他對那些高居廟堂的袞袞諸公在國家山河破碎之際要么醉生夢死,要么束手垂淚的懦弱昏庸的精神面貌的不滿。頸聯以工穩的對仗,揭示了歲月蹉跎與夙願難償的矛盾。“一身報國有萬死”,儘管個人的力量是渺小的,儘管生命是短暫的,但是為了拯救國難,“我”卻甘願死一萬次。“一”與“萬”的強烈的對比,鮮明地表達了自己的拳拳愛國心與殷殷報國情,誠可謂擲地有聲。“雙鬢向人無再青”,這一句是說,歲月不饒人,滿鬢飛霜,無法重獲青黑之色,抒發了對華年空擲、青春難再的感傷與悲憤。即便我抱定了“為國犧牲敢惜身”的志向,可是又誰能了解我的苦心我的喟嘆呢?這兩句直抒胸臆,是全詩之眼。尾聯點破詩歌題面,回筆寫眼前自己閒泊水村的寂寥景象。你想,一個老翁,處江湖之遠,眼看著干戈寥落了,鐵馬逝去了,戰鼓靜滅了,大宋江山是任人宰割了,他的心怎不會如刀割一般的苦痛!“夜闌臥聽風吹雨,鐵馬冰河入夢來”,可是夢醒之後呢,所看到的是荒寒的汀州上尋尋覓覓的新雁,哪裡有可以安棲的居所!這怎不教人潸然落淚呢?這兩句是借象表意,間接抒情。全詩以夜泊水村所見的景象而寫懷遣悶,而落筆卻跳轉到報國之志上,寄慨遙深。“壯士淒涼閒處老”(陸游《病起》),有心報國卻無路請纓,理想與現實的深刻矛盾,這是這首詩慷慨悲歌的一個根本原因。用典貼切,出語自然,感情充沛,“渾灝流轉”趙翼語),使本詩在悲歌中又顯出沉雄的氣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