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蘭主張詞要抒寫“性靈”,又當有風人之旨。本篇言辭直涼,不好堆砌,情意卻又能緩緩而出,不落於寡淡,是直抒胸臆的佳作。全詞語境淺顯,直白,表現了納蘭詞“率直性靈”的風格。 塞外的黃昏,病體沉沉的容若,沒有了家中呼奴喚婢的可能。出差在外的他連煎藥估計也得自己動手。心裡沒有多少怨氣。只是有點蕭索,如每個在病中的人一樣,感覺到種種的無常,攬鏡自照,鏡中那清瘦的身影著實令人憐惜。心情不免低落自憐自傷,再添上對家人的思念,多情公子無可排遣之下怕也只能一聲嘆息淚落如絲。這一首,值得品味的是黃昏鬱郁的心情,又病痛,又情思,又孤旅,灰黃黯淡。黃昏給人的通感往往是這樣。 因為詞中“彈指”一詞還引起爭論,長嘯和彈指都是古人表達情緒的慣常動作。卻也有說是指吟唱顧貞觀所著的《彈指集》而落淚。聯合下句的詞意會發現容若是在思念所愛的女子。因《彈指集》而附會到顧貞觀未免牽強。兩個男人之間,再怎么要好,他也不至於明目張胆的叫他玉人,說因為吟唱《彈指詞》而落淚也有點怪怪的。 死死地摳字眼以獲得樂趣,這是詞評家們慣常做的事,說精細也可,說無聊也行。讀一首詞不是在考古,而是在感受。詞意是表象,詞境才是內質。我很簡單的把彈指理解為彈擊手指,表示強烈的感情,也不耽誤我領略詞義,因為納蘭想表達的感覺不在這兩個字上。況且將詞義解為寫給家中人,與集中另一闋《臨江仙永平道中》倒是很有上下傳承之妙。 這詞突出的反映了容若多情體貼的性格,雖然也很思念家人,心裡未嘗不想著家人知道,可是未免她擔心,還是寧願獨自承受著病中寂寞。 看容若總有些寶玉的影子,說著不愛榮華富貴吧,實際上骨子裡已經脫不了那富貴安逸,雖然不戀功名,但是極度戀家。容若自己病著卻想著不要讓家裡的“林妹妹”曉得。和寶玉自己淋雨卻要人家快躲的痴勁簡直是一脈相承。寶玉那句:“我是那多愁多病的身,你是那傾馘傾城的貌。”還真可看做容若“多情自古原多病”的註解。(安意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