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范《授鶉堂筆記》卷四十四說:“花卉九首(自註:柳宗元《戲題階前芍藥》和蘇東坡、党懷英等人的八首描寫花卉的)…….元裕之嘗請趙閒閒秉文共作一軸,自題其後云:‘柳州(柳宗元)怨之愈深,其辭愈緩,得古詩之正,其清新婉麗,六朝辭人少有及者……”元裕之認為“怨之愈深,其辭愈緩”是《戲題階前芍藥》高出其他幾首花卉詩之處,而“清新婉麗”是六朝辭人所缺乏的。這樣的評價毫不誇飾,恰如其分。柳宗元在這首詩中用戲謔的語氣,輕鬆的筆調,清新的詞句刻畫牡丹不同凡花的美好形象,極委婉曲折地抒發了詩人的“復起為人”的願望。詩一開頭就用對比的手法描寫,以突出牡丹不同於普通花卉。“凡卉與時謝,妍華麗茲晨。欹紅醉濃露,竊窕留余春。”眾花大多隨著春天的到來開放,也隨著春天的逝去凋零,而牡丹卻把花兒開放在暮春時節。那鮮艷的花朵,露珠滾動,把枝條壓得有些傾斜了,極像多飲了一杯佳釀而有點微醺的佳人,那美麗的姿態,把春天匆匆的腳步也換留住了。作者的刻畫表現了牡丹超凡脫俗、卓然獨立的品性。花如其人,牡丹的形象實則詩人自我品性的物化。接著,作者繼續狀寫牡丹自我欣賞的倩影和醉人的芳香。“孤賞白日暮,暄風動搖頻。”和煦的春風輕輕地搖曳著牡丹的枝葉,那婀娜的身影是那樣的柔美。在沒有百花爭姘鬥豔的春未,它並不感到孤獨,它在欣賞自我,看重並保持自己的高潔。“夜窗藹芳氣,幽臥知相親。”夜晚,牡丹沁人的芳香飄進窗內,好似來與靜臥的人親近。這四句詩用擬人的手法,把牡丹人格化,極富情趣。寫花的“孤賞”也是寫人的潔身自好,不隨波逐流。柳宗元雖然在政治上慘遭失敗,但他仍然執著理想,堅持既定的人生目標,“雖萬受擯棄,不更乎其內。”(《答周君巢餌藥久壽書》)“願致溱洧贈,悠悠南國人。”何焯《義門讀書記》說:“願致溱洧贈”二句,陳思玉詩‘南國有佳人,容華若桃李’,結句雖戲,亦《楚辭》以美人為君子之旨也。”牡丹美麗芬芳,高貴典雅,象徵人的美好品德,也是作者自喻。好花贈美人,美人有喻君子之意。柳宗元少有大志,才華橫溢,用世之心極切,可是流貶永州,一棄十年,雖然是“永州司馬員外置同正員”,實際上是“拘囚”身份,是一個“閒員”,抱負不能實現,才華得不到施展,就象一朵被拋棄在荒野的牡丹。為此他痛苦,憤懣,然而又始終沒有放棄,孜孜以求,希圖進用。詩的結句極其巧妙而委婉地表達了急於用世,希求援引的願望,因此是全詩的主旨所在。《戲題階前芍藥》在藝術手法上主要是一個“戲”字,全詩用戲謔的口吻,加上擬人手法的運用,文辭清新,意味蘊藉,難怪近人藤元粹稱這首詩“可為後人詠物軌範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