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花、買花以至養花,本出於人們愛美的天性。但在舊社會勞動人民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情況下,耽玩花朵又往往形成富貴人家的特殊嗜好。唐代長安城就盛行著這樣的風氣。白居易有《買花》詩,真切地反映了這種車馬若狂、相隨買花的社會習俗,並通過篇末“一叢深色花,十戶中人賦”的評語,對貴家豪門的奢靡生活予以揭露。吳融的這首《賣花翁》,觸及同樣的題材,卻能夠不蹈襲前人窠臼,自出手眼,別立新意。“和煙和露一叢花,擔入宮城許史家。”這一聯交代賣花翁把花送入貴家的事實。和煙和露,形容花剛採摘下來時綴著露珠、冒著水氣的樣子,極言其新鮮可愛。許氏與史氏,漢宣帝時的外戚。“許”指宣帝許皇后家,“史”指宣帝祖母史良娣家,兩家都在宣帝時受封列侯,貴顯當世,所以後人常用來借指豪門勢家。詩中指明他們住在宮城以內,當是最有勢力的皇親國戚。“惆悵東風無處說,不教閒地著春華。”這後一聯抒發作者的感慨。東風送暖,大地春回,鮮花開放,本該是一片爛漫風光。可如今豪門勢家把盛開的花朵都閉鎖進自己的深宅大院,剩下那白茫茫的田野,不容點綴些許春意,景象又是何等寂寥!“不教”一詞,顯示了豪富人家的霸道,也隱寓著詩人的憤怒。但詩人不把這憤怒直說出來,卻托之於東風的惆悵。東風能夠播送春光,而不能保護春光不為人攫走,這真是莫大的憾事;可就連這一點憾恨,又能到哪裡去申訴呢?權勢者炙手可熱,於此可見一斑。詩篇由賣花引出貴族權門貪婪無厭、獨占壟斷的罪惡。他們不僅要占有財富,占有權勢,連春天大自然的美麗也要攫為己有。詩中蘊含著的這一尖銳諷刺,比之白居易《買花》詩著力抨擊貴人們的豪華奢侈,在揭示剝削者本性上有了新的深度。表現形式上也不同於白居易詩那樣直敘鋪陳,而是以更精煉、更委婉的筆法曲折達意,即小見大,充分體現了絕句樣式的靈活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