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題一作《鹽州過胡兒飲馬泉》,又作《鹽州過五原至飲馬泉》。唐代五原縣屬鹽州,今為內蒙古五原。中唐時,這是唐和吐蕃反覆爭奪的邊緣地區。李益曾為幽州節度使劉濟幕府,居邊塞十餘年。這首詩,是抒寫詩人在春天經過收復了的五原時的複雜心情。首句描寫色彩明麗,景色誘人。但見五原的原野上,楊柳拂水,豐草映目,風光綺麗,春意盎然。可以看出,詩人剛踏上這塊土地,心情是十分喜悅的。第二句詩意突然一跌,翻出另一番景象:曾幾何時,清清的泉流卻成為胡人飲馬的地方,美麗的五原成了一片戰場。“飲馬泉”,原有所指,這裡也可泛指供飲馬的水泉窪地。“舊是”,暗示出五原這片水草豐盛的土地,曾被吐蕃占據;“舊是”,又有失而復得之意,透露出詩人慶幸收復的欣慰之情。二字撫今追昔,情韻深厚。次聯是寫夜宿五原的見聞。明月當空,空曠的原野上,隱隱傳來哀婉的胡笳聲。胡笳,古代軍中號角。於是詩人暗思:想必是哪裡發生軍事行動,不知又是哪些壯士正在英勇衛國哩。“倚劍白雲天”化用偽作宋玉《大言賦》“長劍耿耿倚天外”語,讚嘆守邊將士的英雄形象。然而,詩人用“幾處”、“何人”的不定語氣表示感嘆,用月夜笳聲顯示悲涼氣氛,又蘊含著一種憂傷的情調,微妙地表現出五原一帶形勢依舊緊張,感慨邊防實則尚未鞏固。三聯通過“從來”和“今日”的景色比較,又透露出詩人的心跡。冰雪嚴寒,關山險阻,道路坎坷,那是過去的慘景。如今氣候解凍,春水分流,展現在人們眼前的則是另一番景象了。這裡顯然有詩人的感情寄託,“今日”充滿生機的景象,畢竟使人感到一種希望和喜悅。“漢使”並非李益自指,他從未充任朝廷使職,當指李益的幕主。這兩句寫征途的顧往瞻來,寓意在委婉地希望朝廷乘勝前進。末聯詩人觸景生情,發出意味深長的感慨。如今春暖解凍,這“胡兒飲馬泉”的潺潺清流,恰似一面光亮的鏡子,能照見人景,然而切莫照呀,如果看見自己憔悴的面容怕是要吃驚呢!“莫遣”兩字,見出詩人微妙的心曲。因為這胡兒飲馬泉,何嘗不是一面反映唐朝政治紊亂、國家衰弱的歷史的鏡子?正因為詩人積累了太多的失意、失望的體驗,所以值此新春伊始,他不願再用這面鏡子對照自己失去的青春,不願回顧已往。面對眼前國力猶弱、邊防未固的現實,他更擔心再度出現過去那樣的悲涼景象。這種患得患失、忐忑不安的憂慮和傷感,表現出詩人多么希望保持這“綠楊著水草如煙”的眼前景色。因而他巧妙地採用不要讓行人臨水鑒鏡的諷勸方式,委婉地表達了自己對朝廷的期望和忠告。同激昂高揚的盛唐邊塞詩相比,李益這首詩憂傷重於歡欣,失望多於希望,情調大相逕庭。這是不同時代使然。同時,正由於詩人具有愛國熱忱,因而明知前途難測,希望微茫,卻仍然要給人以歡欣和希望,這是詩人思想感情使然。這就使這首詩獨具一種風格,歡而不樂,傷而不哀,明快而婉轉,悠揚而低回,把複雜矛盾的思想感情表現得和諧動人,含蓄不盡。明人胡震亨概括李益邊塞詩的基本情調是“悲壯婉轉”,能“令人淒斷”,這首詩正可作為代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