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以蝴蝶為吟誦對象的詠物詞。開頭兩句寫雙雙對對的江南蝴蝶在傍晚的陽光下翩翩飛舞。“身似何郎全傅粉”,《世說新語·容止》:“何平叔(晏)美姿儀,面至白,魏明帝疑其傅粉,正夏月與熱湯餅,既啖,大汗出,以朱衣自拭,色轉皎然。”此句以人擬蝶,以何郎傅粉喻蝶的外形美。蝶翅和體表生有各色鱗片和叢毛,形成各種花斑,表面長著一層蝶粉,仿佛是經過精心塗粉裝扮的美男子。“心如韓壽愛偷香”,據《世說新語·惑溺》與《晉書·賈充傳》載,“韓壽美姿容。賈充闢為司空掾。充少女賈午見而悅之,使侍婢潛通音問,厚相贈結,壽逾垣與之通。午竊充御賜西域奇香贈壽。充僚屬聞其香氣,告於充。充乃考問女之左右,具以狀對。充秘之,遂以女妻壽。”此處也是以人擬蝶,以韓壽偷香喻指蝴蝶依戀花叢、吸吮花蜜的特性。典故隨意拈來,妙筆天成,運用得極其生動、貼切。“傅粉”、“偷香”,從外形與內質兩方面概寫了蝴蝶的美貌與特性,這兩句為整首詞的詞眼。接著一句“天賦與輕狂”,挽住上片,又啟迪下片。“輕狂”者,情愛不專一、恣情放浪也。下片就“輕狂”二字生髮,先寫傍晚下了一場小雨,雨一停,浪蝶便度翠穿紅地忙乎起來。“薄翅膩煙光”一句體物入微,狀寫精妙,選詞用字準確、熨貼。蝴蝶的粉翅是薄而有些透明的,當它沾上雨水之後,翅上的“粉”便變“膩”了。“煙光”指的是雨後的晚晴夕照。斜陽透過沾水發膩的粉翅,顯得朦朦朧朧,宛似籠罩在一片縹緲的煙霧之中了。輕狂的蝴蝶自有輕狂的朋侶“游蜂”、“飛絮”相伴。蝴蝶伴隨狂蜂、飛絮到處宿粉棲香,“長是為花忙”。結句回應了上片的“天賦與輕狂”,以“為花忙”的具體意象點出“輕狂”。“花”字意蘊雙關,亦物亦人。全詞一縱一收,上下關合,聯密而自然歐陽修這首詠蝴蝶詞,既切合蝶的外形與內質,又不單單滯留在蝶的本身,而是以擬人化手法,將蝶加以人格化,亦蝶亦人,借蝶詠人,通過兩個切題典故--何郎傅粉與韓壽偷香,惟妙惟肖地把蝶與人的“天賦與輕狂”、“長是為花忙”的特點巧妙地綰合起來,將何郎、韓壽的稟賦一古腦兒傾注在專以粉翅搧情、以戀花吮蜜為營生的浪蝶身上,把自然的動物性與社會的人性融合為一體,在蝴蝶的形象中集中了風流浪子眠花臥柳、尋歡作樂的種種屬性,蝶就成為活脫脫的輕狂男子的化身。反過來,作者又含蓄地諷刺了那些輕狂男子身上過多的動物屬性。如果這首詞抽去了何郎與韓壽兩個典故,它僅止於表面的詠蝶而已,失去任何內涵寓意,自是淡乎寡味了。五代毛文錫有《紗窗恨》云:“雙雙蝶翅塗鉛粉,咂花心。綺窗秀戶飛來穩,畫堂陰。二三月愛隨柳絮,伴落花、來拂衣襟。更剪輕羅片,傅黃金。”可以看到毛詞詠蝶僅止於蝶而已,雖然在藝術技巧上也有某些可取處,但比之歐詞,在思想藝術境界、審美情趣與價值上自然要遜色得多了湯顯祖評《紗窗恨》詞雲“‘咂’字尖,‘穩’字妥,他無可喜句。”(湯顯祖評本《花間集》卷二)顯然,其所以“無可喜句”,主要不如歐詞之有寄託。蔣敦復說:“詞原於,即小小詠物,亦貴得風人比興之旨。”(《芬陀利室詞話》)歐詞詠物而又詠懷,這是取得成功的重要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