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題作《春思》,詩中也句句就春立意。在藝術手法的運用上,詩人是以前兩句反襯後兩句,使所要表達的愁恨顯得加倍強烈。首句“草色青青柳色黃”,已經用嫩綠、鵝黃兩色把這幅春草叢生、柳絲飄拂的生機盎然的畫麵點染得十分明媚;次句“桃花歷亂李花香”,更用暗筆為這幅畫添上嫣紅、潔白兩色,並以寫氣圖貌之筆傳出了花枝披離、花氣氤氳的濃春景象,使畫面上的春光更加艷冶,春意更加喧鬧。詩人在這兩句里寫足了春景,其目的在從反面襯托出與這良辰美景形成強烈對照的無法消除的深愁苦恨。後兩句詩就轉而寫詩人的愁恨。這種愁恨深深植根於內心之中,是不可能因外界春光的美好而消除的。南唐馮延已《鵲踏枝》詞中“每到春來,惆悵還依舊”兩句,就是直接寫出了這一事實。而賈至不這樣直寫,卻別出奇思,以出人意表的構思,使詩意的表現更有深度,更為曲折。詩的第三句“東風不為吹愁去”,不說自己愁重難遣,而怨東風冷漠無情,不為遣愁。這在詩思上深一層、曲一層,使詩句有避平見奇之妙。第四句“春日偏能惹恨長”,不說因愁悶而百無聊奈,產生度日如年之感,卻反過來說成是春日惹恨,把恨引長,其立意就更新奇,遣詞就更巧妙了。人們在心煩意亂、無可奈何的時候,往往會遷怒他人或遷怒於物。可是,詩人把愁恨責怪到與其毫不相干的東風、春日頭上,既怪東風不解把愁吹去,又怪春日反而把恨引長,這似乎太沒有道理了。但從詩歌是抒情而不是說理的語言來看,從詩人獨特的感受和豐富的聯想來說,又自有其理在。因為:詩人的愁,固然無形無跡,不是東風所能吹去,但東風之來,既能驅去嚴寒,使草木復甦,詩人就也希望它能把他心中的愁吹去,因未能吹去而失望、而抱怨,這又是合乎人情,可以理解的。詩人的恨,固然不是春日所能延長或縮短,但春季來臨後,白晝一天比一天長,在詩人的感覺上,會感到日子更難打發。張華《情詩》“居歡惜夜促,在戚怨宵長”,李益《同崔邠登鸛雀樓》詩“事去千年猶恨速,愁來一日即知長”,所寫的都是同一心理狀態,表達了詩人主觀上的時間感。從這樣的心理狀態出發,詩人抱怨春日把恨引長,也是在情理之中的。詩的語言有時不妨突破常理,但又必須可以為讀者所理解。也就是說,一首詩可以容納聯想、奇想、幻想、痴想,卻不是荒誕不經的胡思亂想;詩人可以自由地飛翔他的想像之翼,卻在感情的表達上要有可以引起讀者共感之處。這首《春思》詩,正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