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705年(唐中宗神龍元年)正月,宰相張柬之乘武則天臥病之機,率羽林軍發動政變,誅除武氏佞臣張易之、張昌宗兄弟,逼迫武則天遜位,迎中宗復辟。這是唐代歷史上的一大事件,當時影響所及,一批文人朝士因“傾心媚附”二張而盡數被貶至嶺南各遠惡諸州。作為武氏朝廷的著名詞臣的宋之問,自然難逃此厄,被貶為瀧州(今廣東省羅定縣一帶)參軍。端州:今廣東省肇慶市杜審言沈佺期、閻朝隱、王無競都是與宋之問同時在朝的人。唐代習慣用兄弟排行的行次與人名並稱,如杜審言排行第五,稱杜五審言。其餘幾人的稱謂亦如此。他們都因與武則天的寵臣張易之交往而得罪被貶往嶺南的。宋之問因病晚行,當途經端州驛時見杜、沈、閻、王各題詩於壁上,便感慨地寫了這首詩。這首詩雖即興而作,但情感充沛,語言流暢,生動感人。前人曾評說,宋之問“運筆如舌”,“古詩多佳”。這首七言古詩就是一個例證。詩的開頭兩句,語言平直,如同與四位朋友相對而言:“逐臣北地承嚴譴,謂到南中每相見”,意思是說:我們這些有罪的臣子,受到了嚴厲的處罰,從北方流放到南荒,原以為在南荒大家還能夠經常見面。想想遠離家鄉能有朋友作伴,也是一種莫大的安慰。“豈料南中歧路多,千山萬水分鄉縣。”意思是說:誰料到南中會有這么多岔道,千山萬水使各個鄉縣重重相隔,哪裡還能見到朋友們的面呢?這實際上是借景抒情,委婉曲折地表達了他深沉的懊喪和哀愁。“雲搖雨散各翻飛,海闊天長音信稀”,是寫對朋友們的思念的。一般形容分離,或說“雲飛雨散”,或說“雨飛雲散”,宋之問獨用“雲搖”一詞來表現他在《桂州三月三日》詩回憶早年飛黃騰達的情景時說:“風舉雲搖入紫微。”正所謂平步青雲,扶搖直上。在封建社會裡,要想貴為朝臣,不能單憑個人的才力,尤其是在唐代,知識分子要得到重用,必須有達官貴人舉薦。宋之問是深明箇中奧秘,而且也深有體會的。他媚附武則天的寵臣張易之,或許也正是想乘其“風舉”、“雲搖”吧。豈知武則天病危,張易之被殺,而他也受到了株連。這裡的“雲搖”有暗指皇威或政治勢力之意,後者使他們象雨點般散落四方。“翻飛”也含有命運不測之意。“海闊天長”說明朋友之間相距遙遠。杜審言流放峰州,在今越南河西省山西西北部;閻朝隱貶崖州,即今海南島瓊山縣,都要過海才能到達貶所。而沈佺期謫遷驩州,即今廣西崇左縣,相傳是舜放驩兜的地方,這些地方離宋之問要去的貶所瀧州,即今廣東羅定縣,都還很遙遠。古代交通不便,因此詩接著說“音信稀”。彼此之間難以來往和互通訊息。“音信稀”又和“每相見”遙相照應,更增強了悲涼的情味。詩人在驛前孤寂地思念著同樣遭遇的朋友,為朋友和自己的未來擔心、憂慮:“處處山川同瘴癘,自憐能得幾人歸。”上句是寫雖然各人所去的地方不同,但都同樣充滿瘴癘,山川滿目淒情。下句以深沉的長嘆收結了全篇。中原人大多不適應南方偏僻地區炎熱的氣候,視嶺南為蠻荒之地,被貶謫的人初到嶺南都有九死一生的恐懼感。比宋之問他們早一年多貶到端州的高戩就病死在那裡。與高戩同時流放到欽州(今廣西欽州)的張說於公元705年(神龍元年)初被赦返京,再過端州時題有《還至端州驛站與高六別處》:“昔記山川是,今傷人代非。往來皆此路,生死不同歸。”宋詩的結尾“自憐能得幾人歸”,也許是看了張詩有感而發的。這首七言古詩平易曉暢,明白如話,於平易中見奇妙。詩的遣詞造句十分貼切自然,而且極富表現力;恰切地運用了雙聲、疊韻及重複,讀起來音韻和諧,錯落有致。全詩八句話,五十六個字,寫得波瀾起伏,跌宕生姿。就此詩而言,由見題壁而引發對友人的思念,進而表露被貶嶺南的愁緒,其情感發展由失望感傷、孤獨寂寞而悽苦愁慮、迷惘憂懼,真切地道出了被貶的內心心理,具有較強的藝術感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