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消魂者,唯別而已矣!”江淹《別賦》)自古創來,以“別”為題的作品,多有悲悽纏綿之作,常囿於個人感情圈子之內,而司馬光的這首送別,卻能俯瞰九州,追溯千古,將歷史、現實、希望結合起來,以詩的美啟迪友人的沉思,用歷史的光輝燭照前進的道路,感情深摯而不浮露,境界高人一著。富順在四川南部,與雲南近鄰。古代,包括雲南、貴州及四川西南的廣大地區,《史記》、《漢書》稱為“西南夷”;《三國志》、《華陽國志》稱為“南中”。歷代王朝很早就注意到這一帶地方的開發,秦代李冰、常頞,先後修築從四川通往雲南的路,長約二千餘里,寬約五尺,史稱“五尺道”(見《史記·西南夷列傳》、《華陽國志》),還在西南地區設定官吏。漢代承秦制,繼續派唐蒙等“鑿石開閣”,修築官路,直達建寧(今雲南曲靖);漢武帝時,兵臨雲南,滇王降漢,漢武帝仍命其為“長帥”,賜“滇王”印,先後置益州、越嶲、牂牁、犍為等郡,西南地區自此有了全國統一的行政建制;漢王朝還實行移民屯田,內地的先進耕作技術漸傳邊疆。首聯以簡練的筆墨概括了這些史實。在注意加強邊疆與內地政治、經濟聯繫的同時,一些有見識的官員,還注意邊疆文化的提高和民族的團結。西漢的文翁在漢景帝末期任蜀郡太守,在成都設立學校,入學得免徭役,一時“學徒鱗萃,蜀學比於齊魯”(《華陽國志·南中志》)。三國時期的諸葛亮,對南中大姓的叛亂,並不單純以武力征服,而是採取“攻心為上”的策略,對其首領孟獲“七擒七縱”,使其心誠悅服。諸葛亮還吸收一部分民族上層人物為其“屬官”,參與蜀國中央政權。結果,南中安定,無復後顧之憂。諸葛亮南征,恩威兼施,然而教化尚未顧及。“欲使”二句即於此著眼。二句一氣直下,意謂朝廷欲將文翁的教化施於南中孟獲之輩,使之發展成為文明之域。南中地區,古人多視為蠻荒之地,其實,這裡物產豐饒,民風淳樸,蜀錦、桐華布、筇竹杖,遠在西漢就已銷售國外,風味飲食亦多,蒟醬就是其中之一。蒟醬,一作“枸醬”。一說是,一種胡椒科植物做的醬,味辛辣(《史記·西南夷列傳·索隱》);另一說是雞棕醬,蒟、雞同音,為內地人誤記(尹藝《雞棕油》)。雞棕本是一種香菌,向來被視為“山珍”。明代謝肇淛《滇略·產》說:“雞棕,……土人鹽而脯之,熬液為油,以代醬豉。”南中蒟醬,漢代就已銷往鄰近地區。南中民間歌舞豐富優美,巴渝間流傳的《竹枝詞》就是其中的代表,它含思婉轉,色彩明麗,唱時以鼓笛伴奏,同時起舞。唐代劉禹錫曾據以改作新詞,膾炙人口。“盤饈”二句即選取這兩件有代表性的事物,說明了南中風物之美。尾聯二句,詩人勸友人在途中開懷暢飲,切莫頻起鄉思之情。言外之意是,南中之事大有可為,不可因憂思而自傷心神。司馬光畢竟是政治家,頗有眼光。詩中所發的主張是針對唐宋以來的弊端而發的。唐代天寶年間(742—756),楊國忠等貪邊功以邀寵,對南詔發動了兩次大規模的進攻,結果全軍覆沒,自此西南兵戈不息(見《新唐書·南詔傳》、《舊唐書·南詔傳》);宋太祖趙匡胤則“揮玉斧”,把大渡河以南之地劃出疆界(見畢沅《續資治通鑑》卷四),使繼南詔而起的大理國與中原地區的文化交流受到阻礙。司馬光對友人的諄諄囑咐,表現了他對西南地區的深切關注。此詩雖偏於議論,不鋪陳文采,也不刻意求工,然而在質樸的語句之中,蘊含著豐富的內涵,而且感情誠摯,含意深遠,在宋人五律中屬於佳作。這與詩人“視地而後敢行,頓足而後敢立”的敦樸性格也是一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