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其所用詞語看,全詞所用也無非是宋詞中慣用的語彙,如柳外高樓、芳草斜陽、梨花帶雨、黃昏杜鵑。但是正像有才情的作曲家僅憑藉七個音符的不同組合就能構成無數美妙的樂章一樣,這首詞也以其富有感染力的意象組合和不露痕跡而天然精巧的構思,描寫了一個獨立、不可替代的藝術形象。我們先看一看這首詞的結構。這首詞主要是寫景,通過寫景傳達出一種傷春懷人的思緒。那一份香眇深微的情思是通過景色的轉換而逐步加深加濃,逐步顯示的。在場景的轉換上,詞作又呈為一種由大到小,逐步收束,詞終而趨於封閉的心態特徵。此詞起筆展示的是一種開闊的傷心碧色:連天芳草,千里萋萋,極目所望,古道晴翠,而思念的人更在天涯芳草外,閨中人的心也輕輕飄揚到天盡頭了。這一句,情與景都呈現出一種杳眇深微的特徵。接下來,場景收束為田間路頭楊柳、柳外高樓。繼而,在杜鵑聲聲中,將到黃昏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場景再次收束為小院梨花帶春雨。最後,螟色入庭院,場景收束為一個無言深閉門的近鏡頭。可以想見,閉門人遊蕩在千里外的芳心也將最後回到常日緊閉的心扉內。詞作結構由大而小,由外而內,由景生情,總體上表現為收束的特徵。這一特徵又準確地表現了古代婦女那種內向型的心態。這首詞的另一個特點是,不以錘鍊字句為能,因為可以看見詞中選用的都是一些最常見的意象。這些意象大多在前人詞中反覆出現過,積澱了豐富的內涵和深厚的民族文化的感情。意象本身就有很強的美的“張力”,足以調動人們的生活文化積累,從而幫助讀者想像美麗的意境。比如,詞中寫到的芳草、楊柳、高樓、杜宇、梨花,無一不是中國雅文學中的基本意象。這些意象經過歷代詩人傳唱,已具有一觸即發、聞聲回響的高度感發能力。即以“柳”而論,從《詩經》中的“楊柳依依”到韋莊的“無情是台城柳”,從李白的“春風知別苦,不遣柳條青”到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那一縷柳絲寄寓了多少中國文人的愁緒啊!人們讀到這個字,就會隨著各自的文化積累不同程度地感受到那種縈繞在心頭的憂怨。再如“芳草”“王孫游兮不歸,春草生兮萋萋”淮南小山《招隱士》):“記得綠羅裙,處處憐芳草”(牛希濟《生查子》):“離恨卻如春草,更行更遠還生”李煜《清平樂》):“芳草無情,更在斜陽外”范仲淹《蘇幕遮》)……那無處不在的芳草,承載了遊子思婦的無窮相思。這首詞中的其他意象也大多具有這種美的聯想性。因此,當作者把這些意象巧妙組合到一起時,就形成了一種具有更豐富的啟發性的畫面。於是人們在熟悉中發現了陌生,有限中找到了無限。讀這樣的詞,應當是回味大于思索,聯想重於分析。這樣可以得到比幾句詞的字面意義更多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