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孔子曾說過“《》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無邪”(《論語》),經學家便將《詩經》的每首詩都套上“思無邪”的靈光圈,致使一部《詩經》競成了儒家的道德教科書。如此篇《子衿》,《毛詩序》認為“刺學校廢也,亂世則學校不修焉”。孔穎達疏進一步解釋說:“鄭國衰亂不修學校,學者分散,或去或留,故陳其留者恨責去者之辭,以刺學校之廢也。經三章皆陳留者責去者之辭也。”可是在詩中實在看不出什么“學校廢”的跡象朱熹指出:“此亦淫奔之詩。”(《詩集傳》)倒是看出這是男女相悅之辭,糾正了前人的曲解臆說。這首詩寫一個女子在城樓上等候她的戀人。全詩三章,採用倒敘手法。前兩章以“我”的口氣自述懷人。“青青子衿”,“青青子佩”,是以戀人的衣飾借代戀人。對方的衣飾給她留下這么深刻的印象,使她念念不忘,可想見其相思縈懷之情。如今因受阻不能前去赴約,只好等戀人過來相會,可望穿秋水,不見影兒,濃濃的愛意不由轉化為惆悵與幽怨:“縱然我沒有去找你,你為何就不能捎個音信?縱然我沒有去找你,你為何就不能主動前來?”第三章點明地點,寫她在城樓上因久候戀人不至而心煩意亂,來來回回地走個不停,覺得雖然只有一天不見面,卻好像分別了三個月那么漫長。近人吳闓生云:“舊評:前二章迴環入妙,纏綿婉曲。末章變調。”(《詩義會通》)雖道出此詩章法之妙,卻還未得箇中三昧。全詩五十字不到,但女主人公等待戀人時的焦灼萬分的情狀宛然如在目前。這種藝術效果的獲得,在於詩人在創作中運用了大量的心理描寫。詩中表現這個女子的動作行為僅用“挑”、“達”二字,主要筆墨都用在刻劃她的心理活動上,如前兩章對戀人既全無音問、又不見影兒的埋怨,末章“一日不見,如三月兮”的獨白。兩段埋怨之辭,以“縱我”與“子寧”對舉,急盼之情中不無矜持之態,令人生出無限想像,可謂字少而意多。末尾的內心獨自,則通過誇張修辭技巧,造成主觀時間與客觀時間的反差,從而將其強烈的情緒心理形象地表現了出來,可謂因夸以成狀,沿飾而得奇。心理描寫手法,在後世文壇已發展得淋漓盡致,而上溯其源,此詩已開其先。所以錢鍾書指出:“《子衿》云:‘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子寧不來?’薄責己而厚望於人也。已開後世小說言情心理描繪矣。”(《管錐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