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周密《武林舊事》卷七記載,公元1167年(南宋孝宗乾道三年)三月初十,宋孝宗陪太上皇宋高宗,至後苑賞花,“回至清妍亭看茶蘼,就登御舟,繞堤閒遊。(太上皇)倚闌閒看,適有雙燕掠水飛過,傳旨令曾覿賦之,遂進《阮郎歸》。”可見這是奉旨填詞。鄒祇謨《遠志齋詞衷》說:“詠物固不可不似,尤忌刻意太似。取形不如取神,用事不若用意。”此詞深得其中之昧。處處說燕,而終篇無一燕字。說它寫得不像,卻很像;說它像,卻又不太像,妙在似與不似之間,取其神而不襲其貌。詞人主要通過烘托、陪襯等方法,迂迴曲折地描寫燕子所處的環境,燕子的聲音、動作和體態;同時還藉助了明喻和暗喻等手法。詞的起首二句先寫環境,後寫聲音。庭院深深,楊柳陰濃,渲染了庭院的深邃靜。在這寂靜的環境中,唯有雙雙紫燕,終日呢喃,神態上這就突出了詞中的主體。不徑說燕子,僅以“呢喃”二字,從聲音上勾畫出它的特點,接著後面兩句,也以同樣的結構,先寫環境,後寫動作,只是詞人的眼先已庭院移到池塘。一池春水,雨後新漲,碧波蕩漾,境極美矣。此時忽有雙雙燕子,掠水而過。這是以環境之靜,烘托燕子之動,動靜相宜,便產生優美的情趣。“蹴水忙”三字,可謂得燕子之神。蹴者,踏也。你看一隻燕子剛從水面上點了一下,飛了過去,緊接著又一隻燕子從水面上點了一下,飛了過去……飛燕踏水,前後相續,活生生的一幅飛燕鬧春圖。呈現於讀者眼前雖不言燕,而生動的燕子形象已入讀者眼帘了。過片二句,通過環境的渲染、烘托,又進一步運用明喻或暗喻摹擬燕子的形象。用比喻亦不易,“體認稍真,則拘而不暢;摹寫差遠,則晦而不明”(見張炎《詞源》論詠物),其妙亦在似與不似之間。“萍散漫”,承上片“池塘”而來。池塘上浮萍點點,逐水飄流,映襯了空中的飛燕。“絮飄颺”承起句“柳陰”而來。既雲有陰陰楊柳,自有柳絮飄颺,於中也自然地點出時當絮飛花落的暮春,與《武林舊事》所說的“三月初十日”恰相符合。柳絮在風中飄揚,烘托出燕子在天空飛翔的姿態。其體態輕盈,情韻杳眇,悠然可想。而著一“狂”字,回味無窮。結尾二句,是全篇的警策,猶如畫龍點睛,全篇因之警動。暮春時節,落紅陣陣,有的飄在岸上,有的落入水中,惹人憐惜。詞人說:“為憐流去落紅香,銜將歸畫梁。”寫燕子惜花,同時也將人之憐香惜艷的心情反映出來。明人沈際飛評曰:“憐香惜艷,燕大不俗。‘落花都上燕巢泥’,根出在此。”(《草堂余正集》卷一)“落花都上燕巢泥”,是李清照(一作周邦彥)《浣溪沙》中的句子。李清照早於曾覿,曾詞人之根可能出於李詞。然李詞所的只是燕子銜泥築巢的結果,而曾詞則刻畫其過程,形象更為生動,情感更加濃厚。同時,下句的“歸”字與上句的“去”字,相互呼應,落花逐水而流,而多情的燕子卻把它一口一口銜回畫梁,築成芳巢。這就賦予燕子以大雅不俗的性格,實際上也映射出詞人自己的“心影”。這詞的藝術表現手法是相當成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