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妻子思念丈夫的。丈夫久別,悽然獨處,對於季節的遷移和氣候的變化異常敏感;因而先從季節、氣候寫起。孟冬,舊曆冬季的第一月,即十月。就一年說,主人公已在思念丈夫的愁苦中熬過了春、夏、秋三季。冬天一來,她首先感到的是“寒”。“孟冬寒氣至”,一個“至”字,把“寒氣”擬人化,它在不受歡迎的情況下來“至”主人公的院中、屋裡、乃至內心深處。主人公日思夜盼的是丈夫“至”、不是“寒氣至”。“寒氣”又“至”而無猶不“至”,怎能不加倍地感到“寒”!第二句以“北風”補充“寒氣”;“何慘栗”三字,如聞主人公寒徹心髓的驚嘆之聲。 時入孟冬,主人公與“寒氣”同時感到的是“夜長”。對於無憂無慮的人來說,一覺睡到大天亮,根本不會覺察到夜已變長。“愁多知夜長”一句、看似平淡,實非身試者說不出;最先說出,便覺新警。主人公經年累月思念丈夫,夜不成寐;一到冬季,“寒”與“愁”並,更感到長夜難明。從“愁多知夜長”跳到“仰觀眾星列”,中間略去不少東西。“仰觀”可見“眾星”,暗示主人公由輾轉反側而攬衣起床,此時已徘徊室外。一個“列”字,押韻工穩,含意豐富。主人公大概先看牽牛星和織女星怎樣排“列”,然後才擴大範圍,直至天邊,反覆觀看其他星星怎樣排列。其觀星之久,已見言外。讀詩至此,必須聯繫前兩句。主人公出戶看星,直至深夜,對“寒氣”之“至”自然感受更深,能不發也“北風何慘栗”的驚嘆!但她仍然不肯回屋而“仰觀眾星列”,是否在看哪些星是成雙成對的,哪些星是分散的、孤零零的?是否在想她的丈夫如今究竟在哪顆星下?“三五”兩句並非寫月,而是展現主人公的內心活動。觀星之時自然會看見月,因而又激起愁思:夜夜看星星、看月亮,盼到“三五”(十五)月圓,丈夫沒有回來;又挨到“四五”(二十)月缺,丈夫還是沒有回來!如此循環往復,月復一月,年復一年,丈夫始終沒有回來啊!“客從”四句,不是敘述眼前發生的喜事,而是主人公在追想遙遠的往事。讀後面的“三歲”句,便知她在三年前曾收到丈夫托人從遠方捎來的一封信,此後再無訊息。而那封信的內容,也不過是“上言長相思,下言久離別”。不難構想:主人公在丈夫遠別多年之後才接到他的信,急於人信中知道的,當然是他現在可處、情況如何、何時回家。然而這一切,信中都沒有說。就是這么一封簡之至的信,她卻珍而重之。“置書懷袖中”,一是讓它緊貼身心,二是便於隨時取出觀看。“三歲字不滅”,是說她像愛護眼睛一樣愛護它。這一切,都表明了她是多么的溫柔敦厚!結尾兩句,明白地說出她的心事:我“一心抱區區(衷愛)”,全心全意地忠於你、愛著你;所擔心的是,我們已經分別了這么久,你是否還知道我一如既往地忠於你、愛著你呢?有此一結,前面所寫的一切都得到解釋,從而升華到新的境界;又餘音裊裊,餘意無窮。“遺我一書札”的“我”,乃詩中主人公自稱,全詩都是以“我”自訴衷曲的形式寫出的。詩中處處有“我”,“我”之所在,即情之所在、景之所在、事之所在。景與事,皆化入“我”的心態,融入“我”的情緒。前六句,“我”感到“寒氣”已“至”、“北風慘栗”;“我”因“愁多”而“知夜長”;“我”徘徊室外,“仰觀眾星”之羅列,感嘆從“月滿”變月缺。而“我”是誰?“愁”什么?觀星仰月,用意何在?讀者都還不明底蘊,唯覺詩中有人,深宵獨立,寒氣徹骨,寒星傷目,愁思滿懷,無可告語。及至讀完全篇,隨著“我”的心靈世界的逐漸坦露,才對前六句所寫的一切恍然大悟,才越來越理解她的可悲遭遇和美好情操,對她產生無限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