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
黃山,是馳名中外的風景區是中國名山之一。本名黟山,因傳說為黃帝棲真飛升之地,故唐代改名黃山。黃山有奇松、怪石、雲海、溫泉之勝,被稱為黃山四絕。在宋詞中,寫黃山的作品不是很多,而寫得好的更是鳳毛麟角,只有汪莘這首詞,可謂不可多得。在這首詞中,作者仿佛在讀者面前打開一座神界仙山,想像豐富,情思變化多端,筆觸多樣,展現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幅千姿百態的秀麗景色,使人應接不暇。詞的上片,描寫黃山千峰競秀、萬壑爭流的壯麗風光。下片則以動人的神話傳說寫黃山的奇情異彩。從起句開篇,詞人即縱筆揮灑,連刷三句,整體上繪出黃山雄偉瑰麗的畫面:“三十六峰,三十六溪,長鎖清秋。”所謂三十六峰,不是實指,乃概略之數。黃山有天都、蓮花等三十六大峰,玉屏、始信等三十二小峰。或巍峨雄偉,橫絕天表;或清秀雋美,流丹映彩。層巒疊嶂,屏張錦繡,爭奇鬥豔,千姿百態。黃山地處皖南山區,百千峭峰,摩天戛日,老樹古木,鬱鬱蒼蒼,雖在赤日炎炎的盛夏,猶然涼爽如秋,所以說“長鎖清秋”。清字,不僅說氣候清涼,也是說景色清幽。而“鎖”字則點出清秋常在,獨存山中之意。接下去的四句,採取分鏡頭寫法,捕捉典型的景觀,細緻刻畫黃山山水勝境:“對孤峰絕頂,雲煙競秀;懸崖峭壁,瀑布爭流。”“對”字為領格字,直領四句。一二、三四句各為一組,分寫孤峰雲煙、懸崖瀑布。而一三、二四則是隔句對仗,謂之扇面對。其中一三句又是句中對仗,謂之當句對。包容交錯,如夜珠走盤,有往復迴環之美。這四句的寫景妙處,在於競秀、爭流的動態美。那孤峙飛聳的山巔絕頂,彩雲繚繞,輕煙裊裊,或細如絲縷,柔如薄紗;或迷茫如海,橫際無涯。忽聚忽散,離合變化,各逞奇姿,互競秀色,氣象萬千。而懸崖之上峭壁之前的瀑布,飛流直下,素練遙掛,噴珠濺雪,爭瀉深潭,令人魂魄搖盪。總起來說,這四句筆落情至,語出景現,無刻意雕鑿之痕而有信手拈來渾然天成之美。言簡意賅,情韻俊秀。詞人多年屏居黃山,耽於自然的山水情懷、雲林雅趣,使他不知疲倦地遍游山中勝境,甚至不顧寒冷,踏雪覓勝,所以詞中寫了“洞裡桃花,仙家芝草,雪後春正取次游”。頭兩句根據傳說寫成。相傳黃山煉丹峰的煉丹洞裡,有二桃,毛白異色,為仙家之物,“洞裡桃花”即指此。“仙家芝草”,則指服之可以成仙的靈芝草。相傳黃山軒轅峰為黃帝采芝處,今峰下有采芝源。寫仙桃與仙草,既點出黃山異景,也點出它的非凡的經歷。深山靈秘,正是尋幽探險的最好去處,雖在初春正月,詞人遊興仍很高,雪過天晴之後便進山了。這三句中,“雪後”一句乃倒提之筆,點明入山尋訪仙物時的天氣、季節和急切心情。當他在進山路上,經過白龍潭時,忽然想起曾見過的奇景,於是再追述一筆,寫了“親曾見,是龍潭白晝,海涌潮頭”。這裡用“親曾見”三字先作交代,表明所寫奇景乃是親眼所見的實在之景,並非道聽途說,或是憑空想像的虛幻之景。所說“龍潭”,即白龍潭,在桃花溪上游、白雲溪白龍橋下。在那裡,白雲溪客群壑之水,瀉入白龍潭。每逢大雨傾盆之時,激流怒注,潭中之水有如雷輥霆擊,虎嘯龍吟,其勢洶湧澎湃,如海潮翻滾,白浪蹴空,令人神駭心驚,不敢逼視。詞人用“海涌潮頭”四字加以形容,確實恰到好處。過片兩句:“當年黃帝浮丘,有玉枕玉床還在不?”用“當年”二字提引,點明回敘之意,也見出黃帝浮丘仿佛確曾棲隱於黃山。據說,在遙遠的古代,浮丘公曾來黃山煉丹峰煉得仙丹八粒,黃帝服其七粒,於是與浮丘公一起飛升而去。至今,煉丹峰上,浮丘公煉丹所用的鼎爐、灶穴、藥杵、藥臼仍然依稀可辨。峰下還有煉丹源、洗藥溪呢。靈山仙跡,神奇動人。可是,詞人撇開這些不問,而獨獨問到玉枕玉床,說明別的靈跡都已見到,而枕臥之具卻未曾尋得。想像之中,這本是應該有的,如今不見了,卻不肯直說,而故意搖曳筆姿,問出“還在不”三字,親切自然,妙有靈動之感。接下去,詞人想入非非,進入幽渺的神話境界,以“向”字切入,領起四個四言秀句:“向天都月夜,遙聞鳳管;翠微霜曉,仰盼龍樓。”所說的天都,即黃山主峰之一的天都峰。其高度雖略低於蓮花峰和光明頂,但它風姿峻偉,氣勢磅礴,拔地聳天,雄冠群山,因尊稱之為天帝神都,故名曰“天都”。“鳳管”,即鳳簫。相傳春秋時有蕭史善吹簫,秦穆公以女弄玉妻之。蕭史教弄玉吹簫作鳳鳴,引鳳來歸,穆公為之築鳳台。後蕭史、弄玉俱乘鳳而去。鳳簫之名即由此而得。這裡說“遙聞鳳管”,則由望仙峰傳說推想而來。相傳黃帝、浮丘從黃山望仙峰飛升時,彩雲中遙聞有弦歌之聲,黃帝在仙樂接引下駕雲而去,後來就有瞭望仙峰的名稱,而峰下之溪則因此得名為弦歌溪。詞人想,天都峰是黃帝聚會眾神之所,“中天開帝庭,百靈此朝饗”,當其降臨之時也該是仙樂齊奏的,故而揉合望仙、天都兩峰傳說,寫了“向天都月夜,遙聞鳳管”。這兩句不僅描繪出夜宿黃山的奇情逸趣和靈異境界,而且點帶出天都峰下月灑清輝、山幽峰秀的清美景色。黃山之夜是美的,黃山之晨也是美的,所以後面兩句“翠微霜曉,仰盼龍樓”,轉而描繪黃山翠微峰的清麗風光。翠微峰位於黃山後海,為三十六大峰之一。山上古樹參天,修竹遍地,鬱鬱蔥蔥,蒼翠可愛,故名之曰翠微。山下有翠微寺,為唐代麻衣禪師道場。他曾飛錫穿穴而得神泉。龍樓,是由大氣折射作用所生成的一種空中幻影,俗稱之為蜃樓。古人以蜃屬蛟龍一類的神異動物,能吁氣作樓台城郭之狀,故以蜃樓、龍樓稱之。這種自然奇觀,在黃山不常見到。故而當翠微霜天拂曉,晨光曦微之際,詞人翹首仰盼,渴望幸得一見山中蜃樓奇景。他那舉首凝目的神態、執意追求奇趣的情懷,活潑潑地表露出一顆熱愛自然的純真童心。神奇的黃山給予詞人的實在太豐富了。可是那些神奇的故事畢竟都是遙遠的過去的事情。詞人來黃山時,雖然靈宅仙窟遺蹟猶存,但已非昔日風貌。想到這裡,不免有渺茫悵惘之感,於是寫出了:“砂穴長紅,丹爐已冷,安得靈方聞早修?”這三句的大意說:浮丘公提煉丹砂的石穴之色,雖依然長紅,可是丹爐火盡,早已冷卻了,又怎能得到仙方靈丹,趕早修煉成仙呢?問到這謎一樣的事情,自然無人能答,似乎難以寫下去。然而詞人卻繞旋迴折,點借仙物,寫出結末三句:“誰知此,問源頭白鹿,水畔青牛。”“誰知此”三字,是就上句所問再作騰挪,而不即刻作答,象是“千呼萬喚始出來”,饒有韻味。究竟有誰知道這些服丹成仙的事呢?詞人說只有去問源頭的白鹿和水畔的青牛了。顯然這白鹿青牛定非尋常之物。原來,相傳浮丘公曾在黃山石人峰下駕鶴馴鹿,留下了駕鶴洞、白鹿源的遺蹟。白鹿既是浮丘公當年馴化的,想來定然應該知曉仙人的靈秘。而那水畔青牛也有一段非凡的經歷。相傳翠微寺左的溪邊有一牛,形質迥異,通體青色,一樵夫欲牽回家中,忽然青牛入水,無影無蹤。從此,那溪便稱為青牛溪,至今仍在。看來,那青牛也該多少知道些仙人的故事。詞人用擬問語氣點出白鹿、青牛,作為詞的收結,辭盡而意不盡,含有無窮的韻味,使奇美的黃山又增添了一層神秘的色彩。同時,也進一步抒發了詞人飽覽黃山風光,領略河山之美的情遊興。這首詞所寫山水之景是實,神話傳說是虛,虛實緊密揉合,使山水充滿神奇色彩,使傳說宛然實有其事,令人神往。而全詞又是觸景生情,以景寫情,達到了情景交融為一的藝術妙境,確為黃山詞難得的神品。明人程敏政《游黃山記》說:“黃山之為景也,非太白之句不能當其勝,非摩詰之圖不能盡其變。”汪莘這首辭采橫溢、情韻深厚的黃山詞,可以說足以當其勝、盡其變而與名家並駕齊驅。
賞析二
王炎午的詞,僅存這一首,初見於《元草堂詩餘》卷下。王炎午是文天祥的同鄉,臨安陷落後,他盡出家資,以助軍餉;文天祥被俘後,他作了“生祭文”。激勵文天祥死節,自己也成了南宋的遺民。這首詞作於宋亡之後。全詞借傷春感懷,表達故國之痛。詞的上片從春景入筆。以較多文字寫春光駘蕩。遊人如醉;下片則轉寫感慨,抒發目前情懷。詞的上片由三層內容組成。起三句為一層,總寫春色明媚。作者選取杏與柳作為描繪春光的代表。杏、柳都含有春的詩意。“臉”“芽”在這裡作動詞,是說杏花欲露臉。柳眼欲抽芽,正是新春景象。而作者在寫春光之前,先著一句“又是年時”。是寓有感慨之意,即這番景象,與往年一樣。尋春步遠“至”看遍王孫七寶車”共七句,是第二層。寫人們的遊春、賞春活動。如果說前一層重在寫“自然”的話,那么這一層就是側重寫“人事”了。這七句中有一條時間發展的暗線,包括了從早春到暮春的整個春天的遊樂活動。內容很豐富;遠郊的尋春,湖曲的馬嘶,穿街過巷的賣花聲,碧紗首里的唱歌人,暖暖的陽光,縹緲的晴煙,輕衣、羅扇以及王孫遊春的七寶車,一句一景,目不暇接。這七句用一個“奈”字領起。意思是說對如此這般的春光。我該怎樣去領受呢?顯然,詞人面對一派昇平歡樂景象。深深地陶醉了,結處筆鋒急轉:“誰知道,風雨天涯!“從情景極妙處猛然跌入眼前淒風苦雨般的現實中。那十年之前的諸多美景化成了一場空夢,被歷史的風雨卷到了海角天涯。下片緊承“誰知道”三句,抒發詞人十年來鬱結於心的悲傷感慨。但詞人卻正話反說:“休休何必傷嗟!”好象在作自我寬慰,但他寫上緊接著說:“謾贏得,青青兩鬢華!”從一個“贏字上,我們看到了詞人不可平復的悲憤。他為了挽救南宋危亡。傾家蕩產,親履戎行,出生入死,到頭來南宋仍歸於滅亡。盤盤皆輸,步步艱難,他主觀上想贏得的,全都落了空。他所“贏得”的,只有原來的黑髮換成了花白!“且不知”四句有遁跡避世和憑弔亡宋之意。“拼一笑”三句,則緊承“歲歲”句意,交代作者在眼下春光之中極度悲苦的生活情態。這與上片回憶中的春光行樂圖形成了一個極強烈的對比。從這個對比中,表現了作者的思想立場。他對故國的魂縈夢繞之情和不知燕子誰家的亡國之痛,就不言而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