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詞問世時,已值作者辛棄疾閒居瓢泉,時間大約在宋慶元六年(12 年)之後,這時作者壯志難酬,懷才不遇,心灰意冷,長時間閒居家中,年過六旬,體力不濟,所以,逃避現實,過隱居生活的消極思想應運而出,並逐步加以發展,這種思想感情其實在他以前的幾首詞中已有表現。如他曾嘆息 :“功名妙手,壯也不如人;今老矣,尚何堪?堪釣前溪月。”(《驀山溪》)他羨慕那“終全至樂 ”的“醉眠陶令”(《沁園春 》),對於“無窮身外事”要來個“一醉都休 ”(《滿庭芳·和章泉趙昌父 》)。可是這首《千年調》卻充滿積極浪漫主義精神,這在那個時期的詞中是很特別的。小序“意天之所賜邪,喜而賦 ”,表明了寫作的原因和心情。作者自以為得了天賜石壁,精神為之一振,又看到所得的蒼壁“勢欲摩空”、“有心雄泰華”,他似乎由此得了天命,奮發向上,不斷進取的思想又在胸中激盪,追求理想的精神鼓舞他在幻想的世界裡縱橫馳騁。在這樣的心境下,這首詞應運而生。全詞抒發詞人超逸不凡的胸懷,反映他愛國懷鄉精忠報國的思想,表現他懷才不遇的苦悶心情。上闋寫登天與週遊。詞人展開想像的翅膀,乘著神馬飛入太空 。“左手把青霓,右手挾明月”,起句很有氣勢,一開始就把讀者帶入了天馬行空、縱橫馳騁的神奇壯麗景象之中。接下去,化用屈原《離騷》中的詩句描繪進入天宮的情景。“叫開閶闔”一句由《離騷》“吾令帝閽開關兮,倚閶闔而望予”凝縮而來。屈原為了上下求索,曾想像飛上天空,到達天門,但當他命令守門的帝閽打開天門時卻吃了閉門羹。辛棄疾在這一點上似乎比屈原幸運得多 ,他是稟承著天恩登天的,天神自然不會擋駕,他的開路先鋒雷師很順利地叫開了天門,讓他進入天國。“吾使豐隆前導”脫胎於《離騷》“吾令豐隆乘雲兮”。原句是描寫屈原上天碰壁後準備到下界“求女”出發時的情景的,事在“令帝閽開關”而被拒之門外之後,詞人在這裡重新組合,把兩件事融為一體了 。“週遊上下,逕入寥天一。覽玄圃,萬斛泉,千丈石。”“入於寥天一”是《莊子·大宗師》篇中語。這四句描寫遨遊天宇的情景。詞人在天國里上下週遊,直到太虛之境,在那裡飽覽了天上的奇景珍物,遊歷了神奇迷離的仙山懸圃,觀賞了水源滔滔的湧泉和直立千丈的仙石。下闋寫受賜與懷鄉 。“鈞天廣樂 ,燕我瑤之席。帝飲予觴甚樂,賜汝蒼壁 。”這四句寫天帝對詞人的恩賜。這裡化用《史記·趙世家》中趙簡子夢遊天國的典故。趙簡子曾有病,五日不省人事,扁鵲對趙的家臣說,昔日秦穆公也曾這樣過,三天后一定會醒過來。又過了兩天半果然醒來,醒後對家臣說:我到了天帝那裡,玩得很快樂,我和眾神在中天遊玩,欣賞了天上的仙樂和仙舞,天帝很高興,還賜我兩個竹籃子。辛棄疾把這個典故借用過來,描寫自己想像中受天帝款待、賞賜的情景 :天帝以隆重的儀式迎接他,在瑤池設下宴席 ,眾多樂工奏起仙樂 ,天帝親自斟酒,還高興地說:“我要將蒼壁賜予你。”這是至高無上的恩遇,只有當年將成霸業的秦穆公和將要拜為正卿的趙簡子才得到過。辛用此典,可見胸襟之博大與自命不凡。天帝賜趙簡子兩個籃子,日後果然得到了應驗,趙簡子接連攻下二國,擴大了奉邑,成為晉國的實權派。辛棄疾把蒼壁看作“天之所賜”與當年趙簡子的受天幸相比,表現出他立功報國的勃大雄心和凌雲壯志。“嶙峋突兀,正在一丘壑 。”這兩句描寫蒼壁的形象和位置。這蒼壁形體雖小,但氣勢雄偉。作者在《臨江仙》中說:“莫笑吾家蒼壁小,稜層勢欲摩空。”“一丘一壑”本指隱者的住處,這裡指作者瓢泉宅第亭園的一部分,也代指他的居所。這樣一塊蒼壁座落在一丘一壑之間是很有象徵意義的。作者這樣寫,大概是在表明他雖然身在一丘一壑之間,卻志在千里之外 ,“位卑未敢忘憂國”也許作者正是這樣來領會天賜蒼壁的用意的。詞的最後三句借用《離騷》中的“忽臨睨夫舊鄉;僕夫悲余馬懷兮,蜷局顧而不行 ”,抒發懷念故土的感情。詞人雖然在天宮受到盛情接待,過著美好生活,但他仍然深情地眷戀著祖國和家鄉,致使他的隨從和馬都悲傷起來,於是辭別天宮,恍恍惚惚地回返塵寰。這裡也反映出詞人當時思想的矛盾,他雖然羨慕那醉眠的陶令,卻又不甘心去過那種完全超然世外的桃源生活。蒼壁的出現觸動了他的積極用世思想,賦蒼壁寄託著遠大的抱負。這首詞最大的藝術特點就是五彩繽紛的聯想和光怪陸離的幻覺。古代浪漫主義詩人屈原在主客觀矛盾得不到解決時,常常在詩歌中以幻想的方式求得精神的寄託和解脫 。辛棄疾繼承了屈原的浪漫主義傳統,在這首詞中,通過想像,創造出神奇瑰麗的形象和理想的神仙世界 。他在那裡得到無限廣闊的自由天地,受到禮遇和賞賜,與現實生活中的英雄無用武之地形成鮮明對照。這首詞不僅表現手法象屈原的《離騷》,而且多處融進了《離騷》的句意,因此它在思想和藝術方面都同《離騷》有許多共同點。但是,作者並沒有機械地模仿《離騷》。所用《離騷》的詩句都經過了加工改造和融會創新。借用的詩句涉及到《離騷》的許多情節,屈原求見天帝被拒之門外,下界求女又遭到拒絕,後來終於聽了巫鹹、靈氛的勸告去“周流觀乎上下 ”,但終因“僕夫悲,余馬懷”而告終。這些情節到了辛棄疾筆下,得到有機地重新組合,內容上賦予它以新的涵義,並與趙簡子受天幸的典故自然地融合為一,創造出另一番神遊天外的意境,使之適合表達他的思想感情的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