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鼎是解州聞喜人。宋時解州隸屬於河中府(治蒲州,今山西永濟)。這首詞自注“河中作”,詞中又自稱“年少 ”,根據這些來看,本詞當作於崇寧五年(1106)趙鼎中進士前後。高中進士後他就離開家鄉在汴京等地任職了。這是一首故地重遊的懷人詞,懷念往昔一位曾於臨水高樓一曲賦別的女子。上片記時,下片記地,風物依然,而她已不在,通篇貫串著傷離念遠之情。開頭三句點明時令,又以春盡花落、孤獨寂寞的時空環境暗寓“重來崔護”之感 。“催花雨”在宋詞中有用於春初催花開的,如晏幾道《泛清波摘遍》:“催花雨小,著柳風柔,都似去年時候好 。”易祓《喜遷鶯》:“一霎兒晴,一霎兒雨,正是催花時候 。”也有用於春末催花落的,如李清照《點絳唇》:“惜春春去,幾點催花雨。”趙鼎詞中“催花雨”意思則是後者。“年少淒涼”四字蘊含無限傷感 。“年少”本是青春和歡樂的時節,但詞人卻感到淒涼,完全是為“春思”和“離緒”所困,而主因則在於詞人多情。但把“年少淒涼 ”說成是“天付與 ”,則又有自我解嘲的味道,意思是情之所鍾,無可解脫。這“年少淒涼”的況味,不能不甘心忍受了 。“臨水高樓”三句,緊接上片的“離緒”而轉向懷人。這三句是追敘往事,在“臨水高樓”這昔游之地回憶當年送別時的情景 。“曾倚哀弦 ”,指以絲竹伴唱。詞在唐宋時是合樂歌唱的,有琵琶等弦樂伴奏 。“倚”就是以聲合曲。黃金縷用來形容初春鵝黃色的柳條,古人有折楊柳贈別的風俗“歌斷黃金縷”在這裡也有作為離別之曲的含意,與上句“哀弦”相應 。“樓下水流何處去”一句引用唐杜牧詩。杜牧《題安州浮雲寺寄湖州張郎中》詩 :“去夏疏雨余,同倚朱欄語。當時樓下水,今日到何處。恨如春草多,事與孤鴻去。楚岸柳何窮,別愁紛若絮。”宋時將杜牧此詩譜作歌曲,傳唱一時。晏幾道有《玉樓春》詞:“吳姬十五語如弦,能唱‘當時樓下水’”,可以為證。趙鼎這首詞就從“臨水高樓”的眼前實景出發,借杜牧詩意以“水流”比喻“人去 ”,寫得自然熨貼 ,不露針線,密合無縫。“相隨流水到天涯”,寓含飄泊流落的命運,以及一去不返、此恨綿綿的情意。這樣情意在本詞中也都包含在“樓下水流何處去”這個深表關切的問侯之中了。結句憑欄目送蒼煙暮”,其意為憑高極目 ,遠望水流人去的天際,寄託遙思,不覺暮煙四合 。感傷離別之情,就寓於久久痴望中,有著悠悠不盡的餘味。趙鼎是南宋初的中興名臣,德高望重 ,與宗澤、李綱相鼎足。他因反對秦檜與金和議而被罷相,流放到吉陽軍(今海南島崖縣 ),上表感謝皇恩曰 :“白首何歸,悵徐生之無向;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秦檜讀後說:“此老倔強猶昔。”趙鼎知道秦檜一定要殺他,遂絕食而死,死前自書旌銘 :“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 。”這表現了他英風壯慨,氣節凜然 。但他早年所作的這首《蝶戀花》卻吐露芳菲,情致纏綿,多思哀婉。況周頤《蕙風詞話》卷二說此詞“年少淒涼”二句 ,“閒情綺思,安在為盛德之累耶?”本來這兩種感情並不相妨。唐宋璟為相。正直有大節 ,但卻寫出了風流嫵媚的《梅花賦》(原賦已失,《全唐文》卷二○七所錄宋璟《梅花賦》乃偽作)。皮日休《桃花賦 》序說宋璟“貞姿勁質,剛態毅狀,疑其鐵腸石心,不能吐婉媚辭 。”越鼎另一首《蝶戀花》說:“漫道廣平(宋璟封廣平郡公 )心似鐵,詞賦風流 ,不盡愁千結 。”無疑趙鼎是借宋璟以自道。事實上“鐵腸石心 ”的人何嘗不可以有“詞賦風流”的另一面,尤其是抒發他們的少年情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