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顯示的是作者在大漠上行旅時所望見的景色和所產生的感覺。首句“黃沙磧里客行迷”,是寫置身於荒漠中,不僅前路迷茫,不知何往,如韋應物《調嘯詞》所寫的“東望西望路迷”;而且感到心情迷惘,無所歸依,如韋莊《菩薩蠻·洛陽城裡春光好》詞所寫的“此時心轉迷”。句中的這個“迷”字,與作者的另一首《宿鐵關西館》詩“鄉遙夢亦迷”句中的“迷”字一起來看,可能還含有回首萬里、歸路亦迷的意思在內。第二句“四望雲天直下低”,回應第一句,描寫在廣闊無限的沙漠中,四面遠望,天地相接,雲天低迷,而這一印象正引出和加重了行客的迷失心情。這個“低”,雖屬視官的錯覺,卻是望中的實感陸游《游修覺寺》詩中的“天向平蕪盡處低”句,寫的也是這樣一個錯覺和實感;而岑參所寫的,是在西北高原上、浩翰沙漠中的特別鮮明、強烈的感受。第三句“為言地盡天還盡”,又直承這第二句。正因遠望中雲天四垂,低與地連,所以進而覺得地到了盡頭,天也到了盡頭。詩人到達安西後,在《磧西頭送李判官入京》詩中還寫有“尋河愁地盡,過磧覺天低”兩句。“尋河”是虛寫,用漢使通西域典故(見《漢書·張騫傳》;“過磧”是實寫,記自身的歷程。“地盡”、“天低”則重述了這一過磧時由直覺產生的印象。末句“行到安西更向西”,宕開詩筆,另拓詩境,表現天地本自無邊無涯,地外仍有地,天外仍有天,過了大漠還在向西方延伸,以見天地之末“盡”。這一收尾也許另有一層意思,如李益的《征人歌》所說:“塞外征行無盡日”,雖然已經抵達安西,征行還不會結束。詩寫詩人在一望無際的大沙漠上日夜西行時,眼前看到的景色、直覺中構成的印象、內心處觸發的感受。岑參的邊塞詩,常採用誇張的表現手法。這首絕句中所寫的“雲天直下低”、“地盡天還盡”,也帶有誇張色彩。但這種誇張,不是對真實的歪曲,而是對真實的強化,更形象、更逼真可感地表現了詩人在那樣一個獨特環境中所看到的獨特景色、所產生的獨特感受。有些邊塞詩,往往經過高度概括,甚或出於憑空想像,所寫的景物情事常常共性多,個性少,縱有典型意義,不免陳陳相因。岑參所寫,則大都是實地見聞、親身感受,以不同於一般邊塞詩的面目出現,奇葩獨放,異境別開,使人眼目為之一新。從這首絕句,也可嘗鼎一臠,窺豹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