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對舉開頭,一句寫“居人”——送行者,即胡興安;一句寫“客子”——行者,即詩人自己。軾,車前橫木,代指車;行轉軾,將要回車。維舟,繫上船。“居人”將“客子”送到江邊,客子登舟,船雖然還系在岸邊,但馬上就要起航了;“居人”的車夫自然也要作回車的準備,“別”已在眼前了!這兩句十個字,簡捷而生動地白描出一幅將別未別、兩情依依的水邊送別圖,包含了極其豐富的情節,極其難以言傳的深情。陳祚明說:“何仲言詩經營匠心,惟取神會”(《采菽堂古詩選》)。確非虛語。別時如此,別後會怎樣呢?三四兩句即沿著這一思路,回答這一問題。不過妙在第三句先作一兜轉,從時間上說是回到別前的酒宴,從情緒上說則仍是席中的歡聲笑語。但這只是一種陪襯,意在反跌出下一句。因為“一筵”之後,就將分為“兩地”,所以“笑”只是短暫的,“愁”才是難盡的,是彼此的真情。詩至此,已是一首頗有餘味的小詩了。“去馬嘶春草,歸人立夕陽。元知數日別,要使兩情傷”韋應物《答王卿送別》)。其情境、格調,和這首詩的前四句很相似。但是何遜沒有就此擱筆,第一,詩題中的“夜”字還沒有點出;第二,前面說了“兩地愁”,對方的愁情如何,雖不便代言,但自己的愁,自己對朋友的思念,還有讓朋友了解的必要。這樣,詩人又寫了四句。“露濕寒塘草,月映清淮流”,前句細膩,後句空曠,放在一起便是一幅頗有層次的水邊夜色圖。這二句點出了“夜別”,還照應了“維舟”二字,不過更深一層的意思還在於景中寓情,景中有人,若與前四句結合起來,便不難構成冷月寒江一孤舟,人自傷心水自流的境界。那寂寞的情懷,失落的迷惘惆悵,自在不言之中,真是“情詞宛轉,淺語俱深”,無怪它早已被人列為何詩的佳句了。最後二句是懸想自己回家後的感情:“方抱新離恨,獨守故園秋”,離恨猶在,故園獨守,那是倍感孤寂的。如此思愁難遣,則友情之可貴,友人在心中的位置,是不須明說的了。此詩的一二句是兩面分寫,三四句將兩面合寫,五至八句盡吐己之羈愁離恨,前兩層皆為此蓄勢,其重點在第三層,抒發對送者的日後思念之情。這種人已分、思不斷、愁更深的深情綿邈的詩句,那友人讀之,其情如何?這更是詩的余情、餘韻了。“何之難摹,難其韻也”(陸時雍《詩鏡總論》)!正道出了何詩的又一個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