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詩的標題寫得很清楚,它是和白居易《春詞》一詩的。白居易的《春詞》:“低花樹映小妝樓,春入眉心兩點愁。斜倚欄桿背鸚鵡,思量何事不回頭?”白居易詩先描繪一個斜倚欄桿、背向鸚鵡、眉目含愁的青年女子形象,接著以“思量何事不回頭”的問句,輕輕一撥,引而不發,意味深長。而劉禹錫的和詩,也寫閨中女子之愁,然而卻寫得更為婉曲新穎,別出蹊徑。白詩開頭是以“低花樹映小妝樓”來暗示青年女子,而劉詩“新妝宜面下朱樓”說得十分明確,而且順帶把人物的心情也點出來了。詩中女主人公梳妝一新,急忙下樓。“宜面”二字,是說脂粉塗抹得與容顏相宜,給人一種勻稱和諧的美感,這說明她妝扮得相當認真、講究。看上去,不僅沒有愁,倒似乎還有幾分喜色。艷艷春光使她暫時忘卻了心中苦惱,這良辰美景,使她心底萌發了一絲朦朧的希望。詩的第二句是說下得樓來,確是鶯歌蝶舞,柳綠花紅。然而庭院深深,院門緊鎖,獨自一人,更生寂寞,於是滿目生愁。從詩的發展看,這是承上啟下的一句。三、四兩句是進一步把這個“愁”字寫足。這位女主人公下樓的本意不是為了尋愁覓恨,要是早知如此,她就不必“下朱樓”,也不必“新妝宜面”。可是結果恰恰惹得無端煩惱上心頭。這急劇變化的痛苦的心情,使她再也無心賞玩,只好用“數花朵”來遣愁散悶,打發這大好春光。“數花朵”的原因當亦有對這無人觀賞、轉眼即逝的春花,嘆之、憐之、傷之的情懷。就在她在默默地數著時,“蜻蜓飛上玉搔頭”。這是十分精彩的一筆。它含蓄地刻畫出她那沉浸在痛苦中的凝神佇立的情態;它還暗示了這位女主人公有著花朵般的容貌,以至於使常在花中的蜻蜓也錯把美人當花朵,輕輕飛上玉搔頭;而且也意味著她的處境亦如這庭院中的春花一樣,寂寞深鎖,無人賞識,只能引來這無知的蜻蜓。真是花亦似人,人亦如花,春光空負。“為誰零落為誰開?”這就自然而含蓄地引出了人愁花愁一院愁的主題。有人說:“詩不難於結,而難於神”。這首詩的結尾是出人意料的,詩人剪取了一個偶然的鏡頭——“蜻蜓飛上玉搔頭”,蜻蜓無心人有恨。這個結句是在回應“思量何事不回頭”而設計的,它洗鍊而巧妙地描繪了這位青年女子在春光爛漫之中的冷寂孤淒的境遇,新穎而富有韻味真可謂結得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