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
這是一首懷人之作。據楊鐵夫《吳夢窗詞箋釋》,作者曾在蘇州與一歌姬同居,此詞為姬去後,作者重來蘇州覓去不得,回杭州時所作。詞的上闋寫過去蘇州時的歡樂;下闋寫重來蘇州不見故人之淒涼。詞韻響亮、飛揚,表現了作者急狂、蒼茫的失落無依之情。
賞析二
鶴江,即白鶴溪,在蘇州西部。作者自白鶴溪坐船去南宋都城臨安,途徑蘇州東城的葑門,並在此停泊。葑門外的溪流附近,是作者和他的蘇州去妾曾經居住,同游之地,或許還是他們的定情之處,所以重經故地,喚起無限舊情,懷念之情無法自抑之中寫下了這首懷人詞。上片回憶過去 ,寫團聚的歡樂。“柳暝河橋,鶯晴台苑 ”,起兩句用秀麗工巧的對偶句描寫蘇州美麗的春景,一“暝”字寫盡河邊橋畔楊柳的濃密嬌柔之態;不直接說晴天台苑中的黃鶯盡情啼囀,而徑稱之為“鶯晴 ”,遣詞造句極幽細。“短策頻惹春香”,不明點出遊,而屢攜短策,自見作者多次出遊;亦不正面寫花開,而短策在路上頻頻沾惹春香,自能表明沿途春花盛開之狀。上文寫柳,這裡又寫花,豐富了春景 ,上文不點春字 ,這裡補點,避免了重複。這一句從春景引出作者 ,又將由作者引出他所思念的人。“當時夜泊 ,溫柔便入深鄉”,時、空、人的關係更有一個跳躍:從蘇州較大的範圍陡然縮小到葑橋附近,從整個春日濃縮到一個夜晚,從獨游擴展到兩人同泊(或者竟是初次定情 )。以“溫柔鄉 ”寫男女愛情,本是習用詞語 ,但用不好則容易落入陳套 。高明的作者不連成一詞用,而是把它拆開分別用在句首、句末 ,中間插入“便入”二字 ,以見情急事諧,插了“深”字,以見情摯夢甜,便顯得精警有力,更能起化舊成新的作用 。“詞韻窄,酒杯長。剪蠟花,壺箭催忙。”寫夜泊時的對飲。進入“溫柔深鄉”,這裡不單指雙棲同宿,相對歡飲,也是情景之一。作者自是填詞老手,精於聲韻之學,卻忽然嫌詞的韻律狹窄束縛人,似乎不合常理,其實他並非真的感嘆詞體拘才難,而是強調兩情歡洽,一時無法盡情抒寫:燭花頻剪,良宵苦短,時光飛逝,夜已經很深了。記時的壺箭移動本有定時,何能忙著相催?這也無非人因歡飲而忘卻時間流逝之快,從而才有此錯覺。這四句情節平常 ,但都曲一層說,便顯得不平常 。“共追游處,凌波翠陌 ,連棹橫塘。”時、空關係又有變化,總憶兩人互相追隨的遊蹤:或在陸上翠陌,看她綽約輕行,猶如洛妃的“凌波微步 ”;或兩人同舟連棹,游於蘇州城西南的橫塘一帶。內容擴大了,又用對偶句把它集中描寫,鍊句與起筆當有異曲同工之妙。下片寫當今 ,亦即愛妾離去後的悲感。“十年一夢淒涼”,指出從歡聚到現在已時過“十年”,舊事早已化成“一夢 ”,自然的由歡樂轉到“淒涼”。“似西湖燕去 ,吳館巢荒”,互文對偶,以西湖、吳館中的燕去巢荒,比喻自己與蘇、杭二妾的生離死別,只有知道這些事情的才能明其所指 。“重來萬感,依前喚酒很罌。”“重來”照應上片的“當時”,“喚酒”照應上片的“酒杯長”,著以“萬感”、“依前”,便覺今昔事雖略同而情迥異,沉吟嗚咽,悽怨欲絕。“溪雨急,岸花狂 。趁殘鴉,飛過蒼茫”,是即目所見:急雨打擊著溪面,岸花隨風狂舞,無助的殘鴉飛過“蒼茫”的天空。眼中所見之景與心中之情同樣的淒迷。情緒由悽怨漸入激動,筆調也由吞咽轉為傾瀉;情之變由怨之極,辭之變與情變相適應。急雨、飛花,出現在春末或夏初 ;“花”字上片不用 ,留在這裡用;“殘鴉 ”見出是黃昏而不是深夜 ,這些都是安排細緻和不露針線痕跡之筆 。“故人樓上,憑誰指與,芳草斜陽 ”,以景語結束敘事。在船上遠望她舊時曾居住過的房屋 ,已人去樓空,到這裡才點出“故人”,點出二人曾同住之地。事與地皆已無人可與共同指點,所以只能孤獨自念,付諸痛齧心胸的回憶;“芳草斜陽”,無形中更增添懷舊傷感之情 ,又更顯示季節、時候。情緒由激動重回悽怨,筆調也由傾瀉轉回吞咽,借景物渲染,余情無限。吳文英的詞一向以“穠密”著稱。這首詞時間和空間的變換較多,詞句問雖不明用轉接之辭,而脈絡極清晰密緻。可見其慢詞風格也頗有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