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南渡名臣,趙鼎在朝中與秦檜進行過激烈的較量,但是由於高宗趙構偏袒秦檜,至使趙鼎被貶謫到嶺南。但是他的興復中原之志從未泯滅,秦檜的一切加害也從未使他屈服。他為使全家不遭秦檜的誅殺,而決定絕食自殺,但他在自殺前還在預製的銘旌(柩前靈幡)上寫上兩句話:“身騎箕尾歸天上,氣作山河壯本朝 。”其報國之雄心可謂蒼天可鑑。這首詞就是他被貶到嶺南時所寫的。祖國河山之戀,故土之思,溢於言表;然而在這詞中孤寂、悽苦和憤慨之情也難以掩抑。全詞寫了作者在一個秋夜的行動和思緒。上片重點寫了三個生活細節——獨酌、悲吟、孤臥。此詞頭三句寫月下獨酌:山雨初過 ,新月朗照,新酒飄香,杯浮月影 。那正是敞懷痛飲的時刻,可一拿起酒杯,詞人就想起當此良辰美景竟無人共賞,只是一人獨飲,實在掃興得很 。這自然要引起對自己被貶謫的憤慨,於是有月下悲吟這一舉動。“漫悲吟,獨自拈斷霜須”,是說受此屈辱,無處申訴,只好獨自長歌悲吟以減輕胸中的鬱悶了。由於這悲吟有深度,有力度,是內心深處的顫抖與吶喊,所以作者不自覺地連花白的鬍鬚都拈斷了數根 。“還就寢”二句寫孤衾獨臥,說的是獨酌無味,悲吟傷情,還不如回房就寢,可是由於秋夜天氣轉涼,孤衾獨臥,以及余恨未消等原因,又久久不能入睡,心緒茫然。上片三個連續性的細節,共同表明作者處境的艱難、愁懷的激烈,以及日子的難以打發的感情。下片集中描寫他獨臥孤衾中的所聞和所感,並且向更深的心理層次開掘 。“可憐窗外竹”三句,既是景語,更是情語,而且是整片意脈的樞紐。窗外的竹子整夜被西風吹得颯颯作響,撩人愁思,於是有下面“奈此九迴腸”的感嘆;然從“可憐”、“不怕”、“弄”等用語看來,詞人又暗暗地讚頌了竹子耐嚴寒的品質,於是才有詞尾處夢尋故土的決心。“九迴腸”,出於司馬遷的《報任安書》:“是以腸一日而九回 ”,言愁怨極多。此外亦言心中裝滿苦恨,致使愁腸百結,其可最主要的就是自己夢寐所求的人遠在天那邊,同時也是暗訴自己被遠拋閒置在遙遠的天這邊。前面總冠以一個“ 奈 ”字,趙鼎本人面對這些打擊與迫害無可奈何,明顯地流露出一種苦悶與不平 。“人何處”的“人 ”,連繫上下文看,當不只是說家中的親人、朝中的故舊,主要還是指九重之上的高宗皇帝。封建時代的臣子,一旦遠謫,總是希望皇帝能夠回心轉意把他召回。趙鼎曾兩任宰相,高宗曾對他言聽計從,稱他為“真宰相 ”。他為國專以固本為先,這是因為他認為根本固而後敵可圖,仇可復,所以對南宋的中興事業有所建樹。雖被遠貶而此志不衰,因此翹首企望回朝續展長才。“解鈴還是系鈴人”,寄希望於皇帝自在情理之中。故詞的結處又從悲愴的嘆息,一轉而為熱烈而執著的追求 :“縱隴水秦雲阻歸音,便不許時閒,夢中尋訪?”隴水,即隴頭之水;秦雲,即秦嶺之雲。這都是環繞在故都長安的山川雲霧,進出長安必須通過這些障礙物,這裡用以暗指秦檜一類的朝中奸臣。這幾句說的是縱然有奸邪當道阻擋我回到朝廷,總不能不許我到夢中去尋求歸路。這裡所表現的正如他從潮州移吉陽軍(今廣東崖縣)給高宗上的感謝皇恩的表中所表示的 :“白首何歸,悵餘生之無幾;丹心未泯,誓九死以不移。”此詞不以剪裁巧妙取勝,而以描寫深刻細膩見長。全詩基本上採用了賦的寫法,敘述與描寫的成分占很大的比重。首先是按時間順序從空山雨過,獨飲無緒,悲吟斷須,孤衾獨臥,一直寫到夜闌不寐,聞風吹竹,一懷愁緒,夢尋舊鄉。這樣詞人寫出了一個淒涼人難度淒涼夜的全過程,真實感人。其次是描寫頗有層次,上片全是行動描寫,下片先是景物描寫,後是心理描寫,描寫層層深入,而且每一種描寫都作了精細的刻畫。如月色、杯影反襯無人與之共賞良辰美景,以拈斷霜須表明悲吟的深切,以“萬斛清愁”形容愁恨之多,以“邈如天樣”以形容朝廷之遠,以“隴水秦檜”暗指秦檜一類掌權奸臣等等。正因為有這些精細的刻畫,此詞才避免了一般用鋪敘法寫成的作品容易犯的平鋪直敘、平淡無味的毛病,它同樣是那樣鮮明、輕巧、含吐不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