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多解者認為此詩乃隱者表述安貧樂道之詞。如朱熹《詩集傳》云:“此隱居自樂而無求者之詞。言衡門雖淺陋,然亦可以游息;泌水雖不可飽,然亦可以玩樂而忘飢也。”姚際恆《詩經通論》云:“此賢者隱居甘貧而無求於外之詩。一章甘貧也,二三章無求也。唯能甘貧,故無求。唯能無求,故甘貧。”這一觀點即使不像聞一多先生所言“未免太可笑了”(《說魚》),至少也有些酸腐。蓋因此論帶有明顯的儒道雜糅的思想痕跡,是深受儒道思想影響的後世文人以六經注我的產物。這一觀點與上古民歌的創作實情格格不入,正如《康衢謠》、《擊壤歌》明顯地屬後世文人假託原始歌謠一樣。讓上古民歌談安貧樂道未免有些滑稽。倒是聞一多先生從民俗學角度考釋此詩興象,認為當屬情詩的看法較為貼切。按聞先生意見,“衡門之下”乃男女幽會之所,與《邶風·靜女》中的“俟我於城隅”如出一輒;泌水之岸,乃男歡女愛之地,“泌”與密同,在山曰密,在水曰泌,都“是行秘密之事的地方”;“飢”亦非指腹飢,而是性之饑渴;更關鍵的是,“魚”在上古是“匹偶”、“情侶”的隱語,“食魚”所暗示的恰是男女的“合歡或結配”(聞先生的觀點見《說魚》、《高唐神女傳說之分析》)。由是,則詩意已明:夕陽已逝,月上柳梢,一雙青年男女悄悄來到城門下密約幽會,一番卿卿我我的甜言蜜語之後,激情促使他們雙雙相擁,又來到郊外河邊,伴著嘩嘩的流水,極盡男歡女愛。或許小伙兒被這難忘良宵所陶醉,竟發表了一段富有哲理的愛情名言:吃魚何必一定要黃河中的魴鯉,娶妻又何必非齊姜、宋子不可?只要是兩情相悅,誰人不可以共渡美好韶光?言外之意是,他與眼前的女子情感甚篤,非常滿意,希望娶她為妻。此詩雖然短促,簡單,但表現了上古陳地百姓自由、純樸的情愛意識,正如民歌中唱的:“風過嶺頭水過基,男從女願莫講離。我倆有情吃水飽,無情吃肉也皺眉。”此詩在章法上也較獨特,先是敘事,由敘事引發議論。“興”沒有放在詩首,而是放在議論之前,且與所興之事又共同構成旨意相同的議論,使議論充滿了形象感而未流於枯燥,加厚了詩意。《陳風》中多為情詩,說明陳地人民非常善於歌唱愛情。因此,能在這片土地上誕生這樣一首富有哲理的情歌,也就不足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