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首是《小雅》中少有的幾篇愛情之一,但是因為封建時代的學者囿於“雅”的緣故,從未有人當作寫男女情事的詩來讀,連最敢突破舊說的朱熹、姚際恆、方玉潤諸人也不例外,他們與《詩序》不同,不視為“刺詩”,而認為是“喜見君子之詩”,已稍接近詩意,其中尤其是朱熹,解說此詩末章時,已引《楚辭·九歌·山鬼》的句子對照,他說:“楚辭所謂‘思公子兮未敢言’,意蓋如此。愛之根於中深,故發之遲而有之久也。”(《詩集傳》)似乎已觸及情詩內容。近人多不取舊說,除個別人認為“是寫臣子恩寵於王侯,感恩圖報之歌”外,一般都理解為愛情詩,且作為女詞。全詩前三章疊唱,從歌曲看,是一個調子的重複,從詩的抒情說,則是重章互足,意思有所補充。首章頭兩句“阿難”本是聯綿詞,字或作“阿儺”、“阿那”、“婀娜”。這裡將“阿”、“難”拆開用,其義略有差別,如注所釋。二、三章“難”換作“沃”、“幽”,除變韻外,還描寫了桑葉的柔美與顏色。第三章的第四句對前兩章意思的豐富更明顯。前三章的頭兩句是起興,詩人眼見窪地上桑林枝葉茂盛,濃翠欲滴,婀娜多姿,美極了。這正是青春美的象徵。何況桑林濃蔭之下,是少女少男幽會的最佳場所。詩人觸景生情,想到她心愛的人,竟按捺不住心頭的一陣狂喜,一陣衝動,前三章後兩句寫的就是這一想像中的情緒。她構想,如果見著自己心愛的人,那種快樂無法說,接著又補明——這不能叫自己不快樂。她愈想愈出神,也愈入迷,竟如醉如痴,似夢還醒,已完全沉浸在情人會面的歡樂之中,仿佛耳際聽到他軟語款款,情話綿綿。這甜蜜的輕聲耳語,如膠似漆的戀情,叫她難以自已。前三章詩人所表現的如火一樣熾熱的愛情,顯得是如此純真、大膽、坦露,然而這只是她心裡所構想的幽會場景,並非所經歷的事實如此。所以當詩人從痴想中清醒過來,重新面對現實,她就一下子變得怯弱羞澀起來,第四章所訴述的就是這一愛情苦惱和心理矛盾。本來她深愛著心上人,但又不敢向對方表白自己的愛,她反問自己:既然心裡如此愛著他,何不向他和盤托出呢?她也許多次下過決心,一再自我鼓勵,但是終於缺乏這種勇氣,每當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至今仍是無可奈何的把“愛”深深藏在心底,然而這已萌芽了的愛情種子自會頑強生長。“何日忘之”正透露著這一愛情信息。相信總有那一天,這顆愛情種子定會像“隰桑”一樣,枝盛葉茂,適時綻開美麗的愛情之花,結出幸福的愛情之果。“中心藏之,何日忘之”兩句敘情一波三折,具有極大概括力,是千古傳頌的名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