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首頗具諷刺意味的小詞。作者用犀利的筆觸,活畫出洪邁出使金國喪志辱節的醜態,宛然一幅絕妙的諷刺漫畫。宋高宗三十二年(1162)春,金主雍登位。三月,宋高宗擬遣使赴金 ,洪邁慨然請行。此次奉使金國,洪邁原想堅持宋室南逃之前宋朝對待金國的禮節,所以他在給金主所上的國書中決不自稱為“陪臣”。(諸侯見天子自稱“臣”,其隨行大臣自稱“陪臣” )到金都之後 ,金人說他所上的國書“不如式”,讓他將國書中的自稱改為“ 陪臣”,並讓他按南宋以來宋金之間屈辱之禮來朝見金主 。“邁初執不可,既而金鎖使館 ,自旦至暮 ,水漿不進,三日乃得見。⋯⋯七月,邁回朝,則孝宗已即位矣。殿中侍御史張震以邁使金辱命 ,論罷之”(見《宋史•洪邁傳》)。宋羅大經《鶴林玉露》曰:“景盧(洪邁字景盧)素有風疾,頭常微掉 ,時人為之語曰:‘一日之飢禁不得,蘇武當時十九秋。傳與天朝洪奉使,好掉頭時不掉頭。’這就是此詞的時代背景。詞的上片寫洪邁使金辱命。開篇兩句寥寥十二個字,便將洪邁在金主面前“稽首垂哀”的卑躬屈膝相勾畫得形象兼備。接著又以漢朝出使匈奴被拘留十九年的蘇軾與之作一鮮明的對比。蘇武曾被匈奴單于逼降,“單于愈益欲降之,乃幽武置大窯中,絕不飲食。天雨雪,武臥雪,與旃毛並咽之,數日不死”(《漢書•李廣蘇建傳 》)。 蘇武后被徙北海牧羊,杖節不屈,始終堅持民族氣節。而洪邁呢,卻是“一日忍飢猶不耐” !無怪乎作者對他嗤之以鼻“堪羞!”下片描寫洪邁南歸後於當朝夸喬的醜態。首二句用類推法 ,“厥父既無謀,厥子安能解國憂?”這兩句由洪邁使金受辱而聯想到洪邁的父親洪皓使金被扣之事。但是 ,洪皓使金被扣留十數年,仍忠貞不屈,還向南宋密送情報,並作為愛國詞章為證。可惜,洪邁就沒有乃父的骨氣了。“萬里歸來奈舌辨”,洪邁萬里歸來,不為自己的醜行感到“堪羞”自愧,反而在南宋吏民面前搖頭晃腦,趾高氣揚,誇說自己在金國如何能言善辨。真是不知“羞恥”二字為何物也,自作聰明的人,其實是最愚蠢的。作者斥之為“村牛”,竟即蠢貨,是再恰當不過的了。文學中運用諷刺手法,往往突出其諷刺對象的矛盾所在或可笑之處,使其無可隱蔽。這首詞正是如此。詞的上片,洪邁是一副“稽首垂哀告敵仇”的卑躬曲膝相,下片卻又是副“歸來夸舌辨”、“好擺頭時便擺頭”的趾高氣揚的樣子。一個洪邁,兩副面孔,自相矛盾,醜態畢露。洪邁素有風疾,頭常微掉。作者抓住他“好擺頭”的毛病予以辛辣諷刺。本來,在“敵仇”面前 ,應該“擺頭”,而洪邁卻不“擺頭”而是“稽首”;出使歸來 ,洪邁本應低頭認罪 ,但他卻“擺”起“頭”來。實乃可笑之至!再與其“夸舌辨”巧相配合,更使之欲蓋彌彰,反成自我諷刺,進一步增強了作品的諷刺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