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序里說的寧都(今屬江西),為長卿客居之地。暖香諸院,包括“暖紅 ”、暖春等,皆為妓院,在南豐 ,與寧都相距一百多公里。據其《蝶戀花》序謂:“寧都半歲歸家,欲別去而意終不決”;結句云:“宦情肯把恩情換?”似乎他在寧都當小官,時有棄官歸去之意。試讀《水調歌頭·元日客寧都》一詞 :“離愁晚如織,托酒與消磨 。奈何酒薄愁重 ,越醉越愁多。⋯⋯有恨空垂淚,無語但悲歌。”下片說:“速整雕鞍歸去,著意淺斟低唱,細看小婆娑 。”由此可知他是實在無法忍受異鄉的孤寂。偶得歸家就不想離開;但終於再去赴任 ,去了又後悔 。《瑞鶴仙》這首詞,正是在這種情況下寫的。詞的上片,寫羈旅之感。一開始便勾勒出一個離群獨處、暗嘆年華消逝的多情者形象。“算”字承“屈指”來,獨在異鄉為異客,年年忙碌,不知究竟為了什么。年年居外,心情如何,以一言抒之 :“悽惶受盡也”。淒涼苦悶,何可盡言?把良辰美景都虛度了,只有獨自嘆息 ,又能向誰傾訴呢 ?這一小段與柳永《雨霖鈴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異曲同工。“愁明怕暗”,含有“日夜不寧”的意思 ”“單棲獨宿 ”是旅中景況,這種孤枕難眠,教人怎么承受得了?下片寫懷念舊好之情。換頭以一短句引入。公務佘暇 ,時光也很難熬 ,有時臨鏡端詳,自覺容顏衰減。感嘆光陰之易遷,自己又任官於外,故發辜負少年之嘆。“念仙源深處”以下數句,進一步追懷往事,寫自己當年相聚時曾博得眾人的歡心,而今分別許久,定遭到她們的埋怨。正象杜牧詩所說“十年一覺揚州夢,贏得青樓薄倖名 ”。詞人深感內疚,承認是虧待了她們 。今後再見 ,甘願數落,多罵幾句!這同於《祝英台近·武陵寄暖紅諸院》的“惡情緒。因念錦幄香奩,別來負情愫。憐落深閨,知解怨人否 ”,而語更徑直。這樣作結,既輕鬆,亦懇切,讓對方獲得更多的安慰。在當時的社會,所謂酒色之娛,原不足為奇。但對於那些身處青樓之人,有寄予同情和賤視玩弄之別。趙長卿應屬於前者。在他的詞集裡,可以看到“如何即是出樊籠”詞句,這齣自為“笙妓夢雲忽有剪髮齊眉修道之語”而寫的《臨江仙 》。同調另一首詞小序又說 :“嘗買一妾文卿,教之寫東坡字 ,唱東坡詞。原約三年,文卿不忍舍,其母堅索之去,嫁給一個農夫 ,其後仍保持唱和往還 。”他曾經處理這件事時,能尊重文卿之母意見,並未仗勢勉強。看來趙長卿亦可謂“狹邪之大雅”(黃庭堅 《小山詞》語)。從詞的表現藝術看 ,全詞採用娓娓而談的方式,平易中有深婉之情致。在詞的體式上採用獨木橋形式,韻腳全用“也 ”字。這樣可以舒緩語氣,增曾諧婉,抒發情感,之時又產生一唱三嘆的效果。可以。趙長卿的詞“多得淡遠蕭疏之致”(《四庫總目提要 》語)。他常用平易通俗的語言來寫豐富內心的感情世界。直接觸及心靈的每一角落,抒發內心的喜怒哀樂。述情之語平實懇切,乍看起來似意隨言盡,反覆咀嚼則別有風味,能於平淡中見深切,於蕭疏中見縝密 。《瑞鶴仙》一詞,可以視為這種風格的代表作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