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詩是劉長卿寄寓在餘干(今屬江西)旅舍時,寫下的風調淒清的思鄉之作。劉長卿喜歡用“搖落”這個詞入詩,它使人自然聯想起《楚辭·九辯》中的名句:“悲哉秋之為氣也,蕭瑟兮草木搖落而變衰”,而在眼前浮現出一幅西風落葉圖。這首詩開頭寫詩人獨自在旅舍門外佇立凝望,由於草木搖落,整個世界顯得清曠疏朗起來。淡淡的暮色,鋪展得那樣悠遠,一直漫到了天的盡頭。原先那一片茂密的青楓,也早過了“霜葉紅於二月花”的佳境,眼前連霜葉都變得稀稀落落,眼看就要凋盡了。這一番秋景描寫,既暗示了時光節令的流逝推移,又烘託了詩人情懷的淒清冷寂,隱隱透露出一種鬱郁的離情鄉思。望著望著,暮色漸深,餘干城門也關閉起來了,這冷落的氛圍給詩人帶來孤苦的感受:秋空寥廓,草木蕭瑟,白水嗚咽,城門緊閉,連城也顯得孤孤單單的。獨鳥背人遠去,那況味是難堪的。“獨鳥背人飛”,似乎也暗喻詩人的孤苦背時,含蘊著宦途坎坷的深沉感慨。隨著時間推移,夜幕降臨,一規新月正在那水邊的渡口冉冉上升。往日此時,鄰家的漁船早已傍岸,可今晚,渡口卻是這樣寂靜,連漁船的影子都沒有,漁家怎么還不歸來呢?詩人的體察是細微的,由渡口的新月,念及鄰家的漁船未歸,從漁家未歸,當然又會觸動自己的離思,家人此刻也當在登樓望遠,“天際識歸舟”吧?詩寫到這裡,鄉情旅思已經寫足。尾聯翻出新境,把詩情又推進一層。詩人憑眺已久,鄉情愁思正不斷侵襲著他的心靈,不知從哪裡又傳來一陣搗衣的砧聲。是誰家少婦正在閨中為遠方的親人趕製寒衣?在闃寂的夜空中,那砧聲顯得分外清亮,一聲聲簡直把詩人的心都快搗碎了。這一畫外音的巧妙運用,更加真切感人地抒寫出詩人滿懷的悲愁痛苦。家中親人此時又在做什么呢?興念及此,能不迴腸盪氣,五臟欲摧?詩雖然結束了,那淒清的鄉思,那纏綿的苦情,卻還象無處不在的月光,拂之下去,剪之不斷,久久縈繞,困搓擾著詩人不平靜的心,真可說是言有盡而意無窮。這首五言律詩,在時間上由看得見“楓葉稀”的日暮時分,寫到夜色漸濃,城門關閉,進而寫到明月初上,直到夜闌人靜,坐聽閨中思婦搗寒衣的砧聲,時間上有遞進。這表明詩人在小城旅舍獨自觀察之久,透露出他鄉遊子極端孤獨、寂寞的情懷和思鄉情緒逐漸加濃,直到“鄉心正欲絕”的過程。而詩筆靈秀宛轉,把這種內在的層次,寫得不著痕跡,非細心體味不能得。一首小詩既有渾成自然之美,又做到意蘊深沉,這是十分難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