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析一
這首《晚泊潯陽望廬山》,一開篇便是“掛席幾千里,名山都未逢”,淡筆輕輕揮灑,勾勒出一片寬廣的大自然,不精雕細刻個別景物,卻給讀者留下了豐富的想像餘地。我們仿佛看到人的輕舟,掠過千里煙波江上的無數青山。詩的起勢高遠。而且“名山都未逢”,又將詩人對於名山的熱烈嚮往之情充分地抒寫出來了。接著,“泊舟潯陽郭,始見香爐峰”,只以“始見”二字輕輕點染,就描摹出詩人舉頭見到廬山在眼前突兀而起的驚喜神態。這四句如行雲流水,一氣直下,以空靈之筆敘事;感情卻從“都未逢”、“始見”等平淡字眼含蓄地透露。上半首是從眼中所見直寫“望”廬山之意,下半首則是從意中所想透出“望”字神情。面對著香爐峰上煙雲繚繞,詩人的思緒也隨之飄忽。他想起了曾經在香爐峰麓建造“東林精舍”,帶領徒眾“同修淨業”的高僧慧遠。他讀過慧遠的傳記,深深地傾慕與懷念這位高僧棄絕塵俗的幽蹤。此刻,東林精舍就在眼前,而遠公早作了古人,詩人因此而感到惆悵和感傷。詩的末尾,寫夕照中從東林寺傳來一陣悠揚的鐘聲。把詩人惆悵、懷念的感情抒寫得更為深遠。山寺都是朝暮鳴鐘,“日暮”是“聞鍾”的時間,“聞鍾”又渲染了“日暮”的氣氛。日暮聞鍾,帶給人憂鬱感和神秘感。而“空”字,表明高僧已逝,鐘聲空聞,從而傳達出詩人的懷念、惆悵等複雜的感情。後四句字面上沒有出現“望”字,但詩人遐想高僧和聆聽暮鍾,卻透露出了“望”意。其實所謂“韻”和“神韻”,就是指詩人用平淡自然的語言和高度傳神的筆法寫景抒情罷了。由於筆墨疏淡,景物在若有若無,若隱若現之間,卻蘊藏著豐富悠遠的情思,餘味無窮王士禎等人推崇這首詩有“神韻”,足當“逸品”,“一片空靈”,主要是欣賞孟浩然詩的“清空”、“古淡”的韻致。這首詩流露出詩人對隱逸生活的傾羨,企圖超脫塵世的思想;在藝術上,詩人以簡淡的文字傳出景物和人物的風神,表現豐富的情意,給人以言簡意賅、語淡味醇、意境清遠、韻致流溢的感受。縱觀全詩,氣勢不凡,色彩清幽素淡,神韻自然貫通,詩人用“晚泊潯陽”的所見、所聞、所思,表露了對隱逸生活的追慕。
賞析二
這首詩色彩淡素,渾成無跡,後人嘆為“天籟”之作。上來四句,頗有氣勢,尺幅千里,一氣直下。詩人用淡筆隨意一揮,便把這江山勝處的風貌勾勒出來了,而且還傳遞了神情。試想在那千里煙波江上,揚帆而下,心境何等悠然。一路上也未始無山,但總不見名山,直到船泊潯陽城下,頭一抬,那秀拔挺出的廬山就在眼前突兀而起,“啊,香爐峰,這才見到了你,果然名不虛傳!”四句詩,一氣呵成,到“始”字輕輕一點,舟中主人那欣然怡悅之情就顯示出來了。香爐峰是廬山的秀中之秀,在不少詩人的歌詠中常見它美好的身影。“日照香爐生紫煙”(李白《望廬山瀑布》),在李白筆下,香爐峰青銅般的顏色,被紅日映照,從雲環霧繞中透射出紫色的煙霞,這色彩何等濃麗。李白用的是七彩交輝的濃筆,表現出他熱烈奔放的激情和瑰瑋絢爛的詩風。而此時的孟浩然只是怡悅而安詳地觀賞,領略這山色之美。因而他用的純乎是水墨的淡筆,那么含蓄、空靈。從悠然遙望廬山的神情中,隱隱透出一種悠遠的情思。詩人以上半首敘事,略微見景,稍帶述情,落筆空靈;下半首以情帶景,情是內在的,他又以空靈之筆來寫,確如昔人評曰:“一片空靈”。香爐峰煙雲飄逸,遠“望”著的詩人,神思也隨之悠然飄忽,引起種種遐想。詩人想起了東晉高僧慧遠,他愛廬山,刺史桓伊為他在這裡建造了一座禪舍名“東林精舍”。據云那處所是:“洞盡山美,卻負香爐之峰,傍帶瀑布之壑,……清泉環階,白雲滿室。”到這兒來的人都感到“神清而氣肅”。這地方如此清幽,使人絕棄塵俗,當然也是為那些山林隱逸之士所嚮往的了。孟浩然是一位“紅顏棄軒冕,白首臥松雲”(李白《贈孟浩然》)的人物,所以他那“永懷塵外蹤”的情懷是不難理解的。詩人在遐想,深深懷念這位高僧的塵外幽蹤,這時,夕陽斜照,忽然隱隱約約聽到從遠公安禪之地的東林寺里傳來陣陣鐘聲,東林精舍近在眼前,而遠公早作古人,高人不見,空聞鐘聲,心中不禁興起一種無端的悵惘。“空”字情韻極為豐富。這兒是倒裝句法,應該是先聞東林之鐘然後得知精舍已“近”。這一結餘音裊裊,含有不盡之意。且點出東林精舍,正是作者嚮往之處。“日暮”二字說明聞鐘的時刻,“聞鍾”又渲染了“日暮”的氣氛,加深了深遠的意境;同時,也是點題。這首詩,詩人寫來毫不費力,真有“揮毫落紙如雲煙”之妙。詩人寫出了“晚泊潯陽”時的所見、所聞、所思,流露出對隱逸生活的傾羨。然而儘管“精舍”很“近”,詩人卻不寫登臨拜謁,筆墨下到“空聞”而止,“望”而不即,悠然神遠。難怪主“神韻”說的清人王士禛極為讚賞此詩,把它與李白詩“牛渚西江夜”並舉,用以說明司空圖《詩品》中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的妙境,還說:“詩至此,色相俱空,真如羚羊掛角,無跡可求,畫家所謂逸品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