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仝,自號玉川子。這首詩就是同陸羽《茶經》齊名的玉川茶歌。全詩可分為四段,第三段是作者著力之處,也是全詩重點及詩情洋溢之處。第四段忽然轉入為蒼生請命,轉得乾淨利落,卻仍然保持了第三段以來的飽滿酣暢的氣勢。頭兩句:送茶軍將的扣門聲,驚醒了他日高三丈時的濃睡。軍將是受孟諫議派遣來送信和新茶的,他帶來了一包白絹密封並加了三道泥印的新茶。讀過信,親手打開包封,並且點視了三百片圓圓的茶餅。密封、加印以見孟諫議之重視與誠摯;開緘、手閱以見作者之珍惜與喜愛。字裡行間流溢兩人的互相尊重與真摯友誼。第二段寫茶的採摘與焙制,以烘托所贈之茶是珍品。頭兩句說採茶人的辛苦。三、四句天子要嘗新茶,百花因之不敢先茶樹而開花。接著說帝王的“仁德”之風,使茶樹先萌珠芽,搶在春天之前就抽出了金色的嫩蕊。以上四句,著重渲染珍品的“珍”。以下四句,說象這樣精工焙制、嚴密封裹的珍品,本應是天子王公們享受的,現在竟到這山野人家來了。在最後那個感嘆句里,既有微諷,也有自嘲。以上兩段,全用樸素的鋪敘,給人以親切之感。詩中雖然出現了天子、仁風、至尊、王公等字樣,但並無諂媚之容,而在“何事”一句中,卻把自己和他們區別開來,把自己劃入野人群中。作為一個安於山林、地位卑微的詩人,他有一種坦直淡泊的胸襟。盧仝一生愛茶成癖。茶對他來說,不只是一種口腹之慾,茶似乎給他創造了一片廣闊的天地,似乎只有在這片天地中,他那顆對人世冷暖的關注之心,才能略有寄託。第三段的七碗茶,就是展現他內心風雲的不平文字。反關柴門,家無俗客,這是一種極為單純樸素的精神生活所要求的必要環境。只有在這種環境中,才能擺脫可厭的世俗,過他心靈的生活。紗帽,這裡指一般人用的紗巾之類。紗帽籠頭,自煎茶吃,這種平易淡泊的外觀,並不說明他內心平靜。讀完全詩,才會見到他內心熾熱的一面。碧雲,指茶的色澤;風,謂煎茶時的滾沸聲。白花,煎茶時浮起的泡沫。在茶癖的眼裡,煎茶自是一種極美好的享受,這裡也不單純是為了修飾字面。以下全力以赴寫飲茶,而所飲之茶就象一陣春雨,使他內心世界一片蔥翠。在這裡,他集中了奇特的詩情,並打破了句式的工穩。在文字上作到了“深入淺出”,或說“險入平出”。七碗相連,如珠走坂,氣韻流暢,愈進愈美。“一碗喉吻潤,兩碗破孤悶”,看似淺直,實則沉摯。第三碗進入素食者的枯腸,已不易忍受了,而茶水在腸中搜尋的結果,卻只有無用的文字五千卷!似已想入非非了,卻又使人平添無限感慨。第四碗也是七碗中的要緊處。看他寫來輕易,筆力卻很厚重。心中鬱積,發為深山狂嘯,使人有在奇癢處著力一搔的快感。飲茶的快感以致到“吃不得也”的程度,可以說是匪夷所思了。這,雖也容或有之,但也應該說這是對孟諫議這位飲茶知音所送珍品的最高讚譽。同時,從結構上說,作者也要用這第七碗茶所造成的飄飄欲仙的感覺,轉入下文為蒼生請命的更明確的思想。這是詩中“針線”,看他把轉折處連縫得多么熨貼。蓬萊山是海上仙山。盧仝自擬為暫被謫落人間的仙人,現在想借七碗茶所引起的想像中的清風,返回蓬萊。因為那些高高在上的群仙,哪知下界億萬蒼生的死活,所以想回蓬萊山,替孟諫議這位朝廷的言官去問一下下界蒼生的事,問一問他們究竟何時才能夠得到蘇息的機會!這首詩寫得揮灑自如,宛然毫不費力,從構思、語言、描繪到誇飾,都恰到好處,能於酣暢中求嚴緊,有節制,盧仝那種特有的別致的風格,獲得完美的表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