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詩主情,宋詩主理。宋的這種主理的詩,對那些喜好唐詩的人來說,常有味同嚼蠟之感。但詩如能用簡捷的句子,深刻地表達一種哲理,也不能不說有其特殊的妙趣。楊朴的這首《七夕》,就是具有這種妙趣的哲理詩。詩的作者從牛郎、織女七夕踏鵲橋相會的神話傳說發端,別出新裁,表達了作者獨到而又深刻的見解。“未會牽牛意若何?須邀織女弄金梭。”前兩句設問:弄不懂牛郎到底打的什么主意,是怎么想的,非得邀天上的仙女來織滿天的錦繡雲霞。這裡的“須”字,是一種懷疑和否定,從正面來解釋,就是沒有必要來邀請織女作這一切。這兩句來得非常奇,出人意料,因為很多人把把牛郎織女的神話作為美妙的故事來接受,對其中所包含的意義從未提出過質疑。以為神勝過人,天上的仙女自然比人間的一切都要聰明許多。但詩人卻對此表示懷疑。前兩句的這種懷疑只涉及到神話故事本身,但這已足以造成懸念。這兩句為詩的末聯所發的奇論,做了有力的鋪墊。“年年乞與人間巧,不道人間巧己多”。這兩句是說:每年人們都要在七月七日晚上向天上的織女乞求賜予刺繡、紡織等的聰慧、智巧,但實際上,人間的智巧己經是很多了,多得有點可怕。詩人在這裡並非是在讚揚人間的機巧,而是來了一個大轉彎,詩人此時想起的不僅僅是人間創造幸福的巧智,還有行惡的智巧:有巧取牽奪,互相傾軋,以及繁複、雜多而又絞盡腦汁的勾心鬥角。詩人賦予末一行詩中的“巧”的含義已經不同於第三行詩中“巧”的含義。恰是這種新的含義,不無道理,但又非常出人料想地拓寬了詩思的領域,這就便詩的情思和哲理向更深處開掘,一使詩具有了橫空出世、奇崛詭辯之美。當人間充分運用他的機巧來進行勾心鬥角的時候,要邀織女來已無意義。從四句詩的整體和詩情的深入來看,詩人的憤世嫉俗之情表現得很是恰當、巧妙、深刻。楊朴在那樣一個時代有這樣一種思想和見識是很深刻的,加之詩語簡練、曉白、樸實,就使詩思凝重、洗鍊,富有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