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作者成名之作。它氣勢磅礴,將離別之恨表現得深沉 、細膩;同時,又充滿著樂觀主義的激情,催人奮進。王子文,名埜字子文,號潛齋,浙江金華人,是南宋後期主戰派官員。在理宗淳祐年間,先後任職於隆興、鎮江等府,又任沿江制置使、江東安撫使等職。他憂國憂民,為人所景仰。而本詞的作者李昴英也是個不畏強御、直言敢諫的耿介之士,曾奏劾權臣賈似道,被理宗稱為“南人無黨 ”,所以詞中每多以國事為念,有志同道合之意。王埜即將赴任的太平州在長江南岸,居南北交通衝要,是古來兵家必爭之地 ,當時又臨近前線 ,因此地位相當重要。王埜之出知太平州,正是被委以國防、江防的重任。“怪朝來 、片紅初瘦”以“怪”字領起,表達自己驚詫之情,一下子便將讀者的注意力吸引住了。是什么令他感到意外呢?噢,是春天的繁花開始飄落了。花兒萎謝用“瘦”字去形容,使人仿佛看到一個娟美俏麗的人兒忽然顰眉蹙額,清減了幾分。接著,作者以“半分春事風雨”倒點原因,解開前面自設的疑團。“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原來昨晚一場摧花的風雨將春色大大損毀了。“半分”,說明了摧損程度 。這就是詞家的所謂“逆筆”,目的是使重點突出。三 、四句正式點明“離恨 ”,轉入送別的主題。“有腳陽春 ”。(一本作“有腳艷陽”)是對能施“惠政”的官員的傳統稱頌語,意思是說他所到之處,如陽春之和煦 ,能令百姓昭蘇 。但現在“陽春難駐”,王埜大人要調走了 ,因此連山水似乎也充滿離愁別恨 。讀到這裡 ,我們頓悟前面寫春殘景象不只是為了烘染離別的氣氛,而是對“陽春難駐”作形象的說明。“芳草渡。似叫住東君,滿樹黃鸝語。”寫渡頭景色。在芳草萋萋的渡口,樹上的黃鶯正在啼囀,仿佛是懇請即將離去的春天再多留駐一會兒。黃鸝即黃鶯,鳴聲婉轉悅耳。這裡“芳草”兩句也是融情於景,借啼鳥之惜春,比喻自己對王埜的依依惜別。然而王氏的調動是國家的需要、時局的要求,所以感情儘管上難以割捨,也只能分手了。在詞中,這一轉折是由“無端杜宇”四字開始的。無端,即沒有來由,無緣無故;這裡含有無可奈何之意。杜宇的叫聲與“不如歸去”相近 ,所以又名“催歸”。這裡說“報采石磯頭 ,驚濤屋大 ,寒色要春護”的是杜鵑鳥 ,其目的是與上句的“黃鸝”相照應 ,扣緊暮春景色,讓景、情、事打成一片,使整個上半闋的意境更顯渾成。采石磯,在安徽當塗牛渚山北部,突入長江中 ,奇險雄偉,“驚濤屋大”是說長江風急浪高。後三句意思是說,當塗江面一帶,風狂浪惡,滿目寒涼,正需要春陽的呵護。意思是那裡位置的重要和形勢的艱危險惡 ,須由豪傑之士去支撐局面 。我們知道,自理宗端平元年(1234)金國滅亡後,次年蒙古兵即大舉南下,攻四川、湖北、安徽等地,淳祐十二年(1252)又掠成都,一時烽煙四起。上闋借景抒寫惜別之意,情緒一波三折,從開頭至“陽春難駐 ”,是一開 ;“叫住東君”是一合;至“寒色要春護 ”又是一開。”將戀戀不捨而又不得不捨的心緒描繪得細膩傳神。下闕以送別情景過渡 ,然後再轉入臨別贈言 。“陽關唱 ,畫鷁徘徊東渚。”人們唱起了驪歌,遠行的船隻即將啟航了 。臨別之際 ,人們自然希望後會有期 ,但何時何地才能見面呢?世事實在難以預料,不過 ,既然已經以身許國,個人的事亦無需多慮了。“相逢知又何處”一句,正表達了詞人這種複雜的心情。於是,在餞別的酒筵上,兩人同抒壯懷,細評今古。“摩挲老劍”,如同詩詞中常見的“撫劍”、“看劍”一樣,表明詞人渴望施展抱負;“劍”而說“老”,則表明他們經過千磨百折而雄心猶存,不是難能可貴嗎?“君此去 。幾萬里東南,只手擎天柱。”這是作者對友人的殷殷囑望,希望他負起拱衛東南的重任,做撐持時局的擎天一柱。由此亦可見兩人相知之深,相期之切。全詞寫到這裡,一氣呵成,情郁而辭暢,有很強的藝術感染力。但下面收束處出語涉腐,令全篇有所減色。“長生壽母。更穩坐安輿,三槐堂上,好看彩衣舞 。”這是順帶為王埜之母祝壽,並錶王之孝順。安輿,也叫“安車 ”,是婦女、老人乘坐的小車。三槐堂 ,是有關王姓的典故。這裡用典為王氏祝壽之詞。彩衣舞,用老萊子七十娛親的故事。這種詞句象李調元《雨村詞話》指出的,“乃獻壽俗套諛詞”,算是敗筆。總之,除結尾之外,全詞大體寫得不錯,而尤以上半闋為佳:跳蕩轉折,情景相生,感喟甚深,境界亦大。下闋上半則富雄直之氣,大有“莫愁前路無知已,天下誰人不識君”之概。作為一首送別詞。它密切結合當前景色與情事,大處著眼,細心落筆,將私人離合之感與整個社稷安危連繫起來,融“小我”入“大我 ”,使作品(就前面大半而言)保持旺盛氣勢和較高的格調,應當說是頗為難得的。這正是作者胸襟抱負與藝術手腕的完美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