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詩題為贈人,實為敘志詠懷。借“贈程處士”而一吐胸中塊壘,兼引程處士為同調。在隋、唐兩代都曾出仕王績,早年曾有襟懷抱負。自謂“弱齡有奇調,無事不兼修”,“明經思待詔,學劍覓封侯”(《晚年敘志示翟處士》)。但在隋唐之際的亂世,他所期待的詔書始終沒有到來,“覓封侯”更談何容易。中年逢喪亂後,便絕意仕進,歸隱田廬,過他置酒燒枯葉,披書坐落花的生活去了。首二句,先寫“百年”,次寫“萬事”,以“百”、“萬”兩個約數接“擾擾”、“悠悠”,且以表示內在感情的“長”、“悉”相銜接,概括了時間、空間和人事的紛繁,顯示出詩人厭煩塵囂、追求解脫的心理。由於詩人在現實中到處碰壁,鬱郁不得志,以致“才高位下,免責而已。天子不知,公卿不識,四十五十,而無聞焉”(《自撰墓誌》)。因此,他不得不對自己原先以正統儒者自居,以周公、孔子為楷模,積極用世的人生態度進行深刻反思。反思的結果,使他覺悟到:正是“禮樂”囚禁了“姬旦”,“詩書”縛住了孔丘”。囚禁、束縛二句,在前兩句的映襯對比下,顯得分外強烈、沉痛。日出日落尚且可以隨意自然,洋洋河水尚且可以任情東流,何況是人呢?為什么要既受禮樂的束縛,又受人事的拘牽,在憂生嗟世中作徒然的努力?“日光”、“河水”一聯,詩人以自然的景象與不自由的自我進行對比,至“禮樂”、“詩書”一聯發而為憤激語。詩人決心皈依自然,過清靜無為的生活。而皈依自然,歸隱田廬,不僅永遠做不了聖人,還必須放棄一整套與正統儒家思想相關聯的處世準則。在這種情況下,就必須確立一種新的價值取向來對抗社會,以取得心理上的平衡。這種新的價值取向就是睡與醉。“不如高枕上,時取醉消愁。”睡,代表不以世事為念的生活;醉,意味著對社會的消極反抗。這也就是詩人在《田家三首》《醉後》《過酒家五首》中所說的:阮籍生涯懶嵇康意氣疏”、“阮籍醒時少,陶潛醉日多”、“眼看人盡醉,何忍獨為醒?”史載王績嗜酒,為六合縣丞,即因嗜酒被劾去職;曾求為太樂丞。《全唐詩》今存王績詩一卷,多繞酒氣。如“琴伴前庭月,酒勸後園春”,“平生唯酒樂,作性不能無”(《田家三首》),“風鳴靜夜琴,月照芳春酒”(《山中敘志》),“散誕時須酒,蕭條懶向書”(《薛記室收過莊見尋率題古意以贈》)等。其詩題中亦多“酒”字,如《嘗春酒》《獨酌》《題酒店壁》《看釀酒》等。雖篇篇有酒,但無一醉語。在這首詩中表現出的,不僅有他所企慕的阮籍、陶潛的蕭疏曠達之風,而且以自然的語言,遒健的氣概,滌初唐排偶板滯之習,與他著名的《野望》諸詩一起,透露出唐詩未來的新曙光。